高处坐着的男人看着相当神秘莫测,或许是因为衣服上镶嵌了太多的珠宝,又用上了过多的金银丝线,于是当光照足够好的时候,这些装饰就会发出非常耀眼的光芒来。
于是,他这个人看起来也就神圣了很多,仿佛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着什么真龙天子,他当真是生来就是为了统御一座江山。
他的眉目,他鼻子以及嘴部的线条,全都都融在了那些金碧辉煌的光芒里头,于是谁也没办法看到他那张脸上大概率是略带茫然,且带着更多不耐烦的神情。
会不会有人把他当成一位明君?
郑含章心想,那些站在后排的,每个月也就只能来到这里两次(虽然如果这些人中有一部分具备打工人心态的话,他们估计连这两次都不想来,毕竟,需要起好早),那些人估计这辈子都没什么能仔细地揣度这位君王面容的机会,或许他们中有些人会秉持着一点古之君子的心,固执地认为每一位君主都是圣王。
她有点想要打哈欠,大朝会这种东西还是太反人类了,别说是天蒙蒙亮就起床——这根本是天才暗下去就要起身,然后经过偌大的半个长安城,再走过宫中的多少建筑群……
辛苦啊,光是早起的辛苦不说,那也还有来不及吃上早饭的痛苦。
郑含章自己是吃上了早饭的,陈皇后的母爱似乎突然被激发了点儿母爱的天性,特地派了太监前来提醒,说大朝会不是什么舒服的事,要记得提前熬一点粥在锅上,出门前吃上一点云云。
她的提醒相当正确,郑含章早起喝了一碗虾粥,出门的时候还被特地多塞了几张现烙的、里头夹着很多肉馅的饼。
她吃了半张就吃不下,剩下的那些就给了路上遇着的卫云庭和陈识青等人,因为还足够热,并且里头放了些许郑含章没吃明白但很不错的调味,于是受到了相当广泛的好评。
不过,就算她还能坐车来,甚至还能够入宫后也不下车步行,郑含章仍然觉得大朝会这个制度烂得要死,她对每一个不到五品的小官此时心里会想的一切感同身受,并且怀有一颗想要改变的心。
将来等她开始主持大朝会了——郑含章心想,届时她一定会将大朝会的时间往后推上两个时辰,并且在宫门口的位置设置那种可以一批拉上十几个人的车……嗯,或许如果可以有滑板车的话,也未必不是个好选择。
武将们可以选择滑着滑板来到宫殿前,文官那就坐车,总之都不用腿着来:当然,倘若有人对晨锻很感兴趣的话,选择走路也是可以的。
但不管怎样,早上八点才是人应该起床、准备梳洗的时刻,而早上九点,才是最合适上班打卡的时间。
大朝会结束之后,也未必不能有一场简单但是绝不简陋的午饭。
人家都给你打工了,一个月包上那么两顿伙食难道是什么不可理喻的要求吗?
她按下那点想要谋权篡位的野心,或者说,是一颗来自无产阶级的、有着诸多同情的良心,勉强提起精神去听大朝会此时的内容:三皇子正有本上奏。
郑含章到现在为止还没有被封王,所以站也没能站在很前面,她的斜前方是三皇子郑磐桓,因为对方站得很直、很正,和此地任何一位从名流开始当官的宰辅们相当,所以郑含章只能看到他那身浅色的袍子,以及很宽大的袖子。
郑磐桓是已经封王了的,封的齐王。
“齐”当然是个好封号,如果不看这个地方其实属于如今的燕国,而就郑磐桓本人的实力,估计这辈子都无法获得这块领地,真正成为坐实了的齐王……
哈哈,好好笑。
这时候要是笑出声来,多少有些不礼貌,而且也会被御史弹劾殿前失仪,所以郑含章忍住了。
她既忍着笑,也忍着不想继续听上头那些完全没有价值的奏报的无聊,满心里想着的是什么时候可以结束。
裴晋卿是个好人,是个知道给人整点定金的好人,他从河州来长安的时候还带上了两匹好马,这马就是以后郑含章能够拿到手的好东西。
她和对方约了今天去看马,估计还能在卫云庭的“监护”下,在马场上肆意地跑上几个来回。
这不比当前的朝会有趣多了?她一点都不想听郑磐桓说什么四海献祥瑞的鬼话。
大朝会上,说点什么不好,偏要搞这么许多没意思的歌功颂德,说得好像天下已经全然太平了一样。
郑含章自己在穿越前就因为各种小说而对大朝会有点儿偏见,而到现在,她能非常笃定一件事:自己的偏见应该不能被叫做偏见。
正当她开始慢慢魂飞天外的时候,突然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被一个说陌生倒也没有太陌生,说熟悉也很不熟悉的声音念了一遍。
她下意识地朝着左右两边看了看,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哦,不是身边这些人说的,而是顶上那个人在说。
郑含章出列,抬头用自己那凡夫的肉眼看向那一团朦胧的金光:“父皇。”
金光说:“磐桓方才说,你也快到了年龄,况且在外头也不能时常回来,不如先早些为你封爵加冠、算是提早成人,否则总觉得你一个孩子在外头,父母担忧。”
郑含章花了一会儿功夫才反应过来这段话是什么意思:就是说,她现在还只是个皇子,不是某王某某王,没有一个正式的、一位宗室应该有的王爵,而三皇子觉得,她应该有一个。
这是要做什么?
郑含章稍眯了眯眼睛,她不太明白三皇子这样做的用意。
对于皇子们来说,至少对于雍国的这些位皇子们来说,拥有了个王爵的封号,就算是在政治上成年了,可以参与更多的政治活动——至少,在长安的是这样。
哪怕只是在上一代的皇位角逐之中,也是只有那几位拥有了王爵的皇子,才算是最后的竞争者:很多一开始就没有被封王的,也就算是从一开始就放弃了通往最高的龙椅上的这条路。
站在对手的角度上说,三皇子的这一行为,真的很匪夷所思,因为它不符合逻辑,这种只会为自己增加敌手(毕竟郑含章没什么和他合作的可能和前提不是吗?她的生母可是皇后啊,在元后没有留下哪怕一个孩子的情况下,她是唯一的嫡出)的行为岂止一个“脑瘫”可以形容。
但三皇子不会是脑瘫的,他能够把握住一手皇宫戍卫的权力,这就已经是很多想要夺嫡的人一直都想不到也做不到的,拥有这样实力的人绝对不可能是个彻底的蠢蛋,至少他背后的人不会是,而能够在大朝会上说出口,并且也没有别人匆匆忙忙跳出来反驳的,大概率是已经经过仔细地商讨过后拿出来的结论。
郑含章的余光撇了眼在自己后头并不很多的,三皇子的母舅,对方的表情瞧着很淡然,很平和。
留给她沉默的时间不多,郑含章站在出列的位置,对雍帝说:“儿臣……儿臣不清楚,不管有没有这个爵位,儿臣都只是快要到十四岁,等回到洛州去之后,一样都会很想念父皇母后。”
郑磐桓这么做的目的能有哪些?
这种一般情况下都应该由与陈家相关的那些人建议的事情……他这么做,到目前为止,郑含章就只想到了两种可能。
第一种,是想要通过给予她一个更显眼的政治身份,从而让她在雍帝眼中的身份从一个普通的孩子,变成拥有竞争力的储君选项,这样的话,很多皇帝对于太子、或者说嫡子的猜忌,应该也能够被引到她身上来。
这倒是很有可能,毕竟只要雍帝不死,未来的她一定还会继续和赵国干,再过上一年半载的,等马匹和后勤运输道路什么的都解决了,她还要把赵国的地打下来。
到时候恐怕会有难再往上封,于是就这么水灵灵地震了主的嫌疑。
第二种,大概就是为了将那位在北边的大皇子的注意力引到她身上来一些吧?
总不会是因为这位皇兄平常读圣贤书读得太多了,于是觉得自己有的,兄弟也一样需要有……那就太好笑了。
郑含章收回思绪,说道:“反正,儿臣都听父皇的安排。”
她特地没有加上“母后”这两个字,为的就是上头那一团金光的心情,果然,只听到了自己能拿主意,一切都由他来做主的时候,雍帝果然哈哈大笑起来。
啧……这人呐……
“我儿今年还略小了些,再过两年,待到十六时,便提前及冠吧,先帝当年及冠也是提早了几年的。”
侍奉在左右的太监能够看到,雍帝的脸上露出了少许怀念的神色。
“不过这封王,倒是可以先考虑起来了,明日小朝时,含章也来。”
雍帝摆摆手,大概在他看来,封王这种事情于如今的他已经不那么重要,反正谁也别想着有一块真正的封地,不过是个名头,给起来就大方——况且郑含章最近还很乖巧听话,是他眼中的好孩子呢?
“诸卿还有何事上奏?若是无本,那就退朝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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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七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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