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会结束得挺早。
未必不是实则尚有事情需要上奏而雍帝已经全然失去了继续坐下去的耐心。
总之各位大小官员,从哪儿来的就回哪儿去,沿着原本的道路,除非在离开的路上与人结伴。
郑含章意外有些抢手,除了那些原本就有可能和她一路,不管是去长安名胜处坐坐,还是出去带着一些交际想法地参加个一两桌酒席都可以的人之外,还有一个是她怎么都拒绝不了的,三皇子。
三皇子笑着走到郑含章身边,哥俩好地就握住了她的小臂:“七弟。”
哪怕隔着衣裳,在这只手握住她手臂的瞬间,郑含章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差点就把这只手从自己身上拍下去,忍住了后勉强笑着道:“三哥。”
有一说一,方才三皇子在大朝会上为她请王爵,冲着这个,至少今天郑含章也要给对方好脸色。
她不动声色地挣开了对方的手,换了个看起来亲近,但没什么肢体接触的姿势:“三哥喊我是有什么事吗?”
三皇子:“七弟与我竟如此生分。”
他这个人不胖不瘦,身高不算太高也不算太矮,容貌只能说是中人稍稍偏上,整体非常的中庸,于是在多数情况下都能因这中庸而让人不介意与他接近。
“许久未见,我这个做哥哥的,总要与你喝上几杯酒,叙一叙这分别之情。”
三皇子稍微顿了顿,语气换成了带上三两分还挺明显的责怪。
“我本是前几天就想要约你,然而七弟如今高朋满座,宴席不绝,我这个做哥哥的竟然这么多天也没能约上一面,若非今天大朝会,只怕还逮不到你。”
郑含章心说可不是嘛,在她去洛州之前,那放在整个儿长安城里头,身上除去一个陈皇后独子的身份之外,别的都激不起他人朝着自己看上哪怕一眼。
那时候,也不见得三皇子怎么念叨着手足之情,把原身带出宫去玩耍。
怎么说呢,大概是这年头夺嫡的难度还没有随着代代版本更新,卷到一个过高的水平吧。
这种级别的面子工程,竟然只是这么简单地就粉饰过去了——水平表现在了哪里?
但看起来,至少三皇子自己并不觉得这面子工程有任何做得不够到位的地方,他坦然而欢快,就似乎他和郑含章从小是在同一位母亲的膝下长大,他做为那个年龄大出弟弟来好多的,甚至还会从宫外给弟弟带回拨浪鼓。
三皇子走过来之后,旁人基本上都散开了,郑含章早就知道自己大概率是要和三皇子一起走的,但是到了这一时刻,她仍然很是悲慨:怎么一个她能求救的对象都没有?
全都如同树倒猢狲散似的跑干净了,就连卫云庭都不见了踪影。
郑含章在心里咬牙切齿,心想这些人都得给她等着,一个个的全都得上她记仇的小本子。
她在自己客气的神情中融入了几分热切:“兄长说得哪里话来,是我担心自己年纪太小,融不进三哥的圈子——三哥你身边有那么多贤士文人,估计一到了宴席上就要玩点什么曲水流觞,什么题诗作句的游戏,我文采平常,上去玩了估计就要被逼着喝酒,我下个月才十四呢!”
三皇子听着郑含章的言语,心里有些拿不定主意。
按说,只有小孩子和老人才会那么计较着自己的年岁,小孩子想的是自己怎样能快快长大,老人想的是,多么欣喜啊,自己又过去了半年三个月,这命的一点一滴,只要延续下去,都是要记住的。
从他这位七弟的话里听着,确实还是个孩子,顶多是个天赋异禀,但还没有彻底长成的孩子……
三皇子心下沉吟着,面上却道:“欸,怎么会,若是灌醉了七弟你,三哥我在母后面前也不好交代。”
他说着,稍稍凑近郑含章一点,压低了声音问她:“七弟是真的不能喝?其实稍微来一点也无所谓,你如今也快要到及冠的年纪,算是个大人了,就算喝醉,在你三哥这儿躺一晚上,第二天再去见母后,母后也不会说什么的。”
郑含章摇摇头:“算了吧三哥,我自己偷偷摸摸喝过的,也就是果子露,才喝上这么小小的一壶,我就想要去睡觉了。”
反正,她是绝无可能在三皇子那边喝多的。
一方面,她是真的不能喝,真要是喝多了,不管是说了什么不好的话,还是“咚”地一声倒在地上都不好;
二来,她哪里放心在三皇子那边住一晚上,也就是现在还没有什么大批量的拐卖生意(当然,卫云庭的遭遇已经足以证明这生意其实还是蛮昌隆的),否则她只要敢躺下,第二天自己的两个腰子估计就都不属于她了;
第三,也是对三皇子来说最能说服他的——
郑含章故意做出些许苦恼的表情来:“明天还要去小朝见父皇呢,三哥,我可不能一身酒气着去,父皇以前就疼我不如疼你,好不容易我勉强出息了点,父皇待我多了几分好颜色,我才不要回到以前那样。哦对了三哥,小朝时,也要和今日的大朝一样早起?”
在长安这个地界上,搬出雍帝来,那总是无往不利的。
三皇子悻悻地摸摸鼻子,说:“小朝要迟一些,父皇体谅那些位老臣们。”
*
三皇子经营久,庄家万金富,凑在一起,能够把郑含章拉过去的一场宴会自然不会是什么普通宴会。
晚开的菊花丛丛如金,哪怕是在秋季也并不给人以肃杀之感,反而有些分外的辉煌。
美景之外,美食、美器皆是具备,如果能够把身边这些位掉书袋情况严重的文人以及三皇子替换成洛州上下的官员班底的话,郑含章会说,她觉得这是一场完美的宴席。
所有的菜她都很喜欢吃,尤其是一种名为“餤”的,用多层的酥皮薄饼,将其弄得松松垮垮之后卷上调味优秀的肉酱卷起来就成——这个只差一点里脊和辣酱,就能完美出演现代手抓饼的面食,让她相当怀念。
俱往矣,还是多吃两口最能告慰人心。
可惜,这里还有相当多的人要找她谈天说地,问这问那,甚至还有想要谈论诗文的,郑含章心想自己但凡文学水平再好一点,把《滕王阁序》改吧改吧之后扔出来不得直接王炸——但想想就差不多了,她又没那个水平去改,只能按照原身记忆中那些冠冕堂皇应付人的说话技巧,一群一群地拒绝。
三皇子在这个氛围中倒是混得很开心,郑含章冷眼在旁边觑着,觉得他这种人放在现代大概会是个派对之王。
他在这里喝两口酒,在另一边对上一句诗,再过会儿,走到郑含章这边,看她一个人在这边吃菜,不由得感叹:“七弟,风雅、风雅。”
还不等郑含章在心里吐槽这人的风范已经十成十地像了南吴,要是真的被他当上了皇帝,只怕赵国要笑得合不拢嘴,他就问道:“七弟你不喝酒也不吟诗,什么都不感兴趣,这可不好,我这个当哥哥的,怎么能让你无聊而返?”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声音因为先前喝的那些酒水而上下波动颤抖。
郑含章默不作声,三皇子兴致不减,他自己唱独角戏也唱得很好,拍拍手让人把之后的节目弄上来。
高级得很,会玩得很,郑含章不由得拿这里和洛州对比:要是这么一场宴席换在洛州,这会儿应该已经开始开会了。
是的,开会才是洛州宴席的节目,而且不是水会,郑含章做为领导甚至讲不到四分之一话,剩下的全都是互通问题、再集思广益地想解决方案。
确实,从这方面来讲,长安是要享受得多。
不过片刻思索的时间,下一个“节目”便已经上来,却是一群穿着古制留仙裙,绰约若仙子的美人像是脚下踩着祥云一样飘了过来,一些怀中抱着乐器,另一些则是臂间绕着披帛。
歌舞啊。
这年头的歌舞应当都是好看的,毕竟穷人多,可以挑选的余地就多,其中优中选优地找到那么几个极上品的才能上供来给王子皇孙们享用。
只可惜在这么个环境当中,估计很难是用多么品鉴艺术的眼光去看这些女孩子们的歌舞。郑含章不免唏嘘,心里盘算两下后,侧着身子对三皇子说:“三哥,我——”
她想说洛州那边没什么人啊,没有那么多的美女能看,她现在看了这一套歌舞班子,已经被惊艳到眼睛都移不开,能不能把人给她算了。
她的剧团里面还差不少文艺工作者,正好这些女子也能够靠自己的力气赚饭吃,而不至于将偌好的青春抛出去赌自己命好不好。
话还没说完,她先瞧见了三皇子的眼神。
在宴席上潇洒肆意的模样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死死盯住某处的目光,郑含章顺着他的目光看过,视线刚刚好落在这群女子中,双手握着一把箫的那个身上。
郑含章也注意到,这位拿着箫的女子神色有五分的慌张,五分的哀怨,她也看到了三皇子,并且……看了过来。
哦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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