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辞不动声色地抽回手,指尖的痛感让她更加明白,这位“姐姐”的敌意,远比表面看起来要深。
接下来的大半天,沈清辞都在沈玉柔的“教导”下度过。
认丫鬟,记规矩,熟悉府里的布局,沈玉柔看似耐心,却总在不经意间刁难她,
故意让她记复杂的规矩,指给她认错的路,甚至在丫鬟们面前暗示她举止粗鄙。
沈清辞一一忍了下来。
她低着头,认真听着,偶尔点头回应,不多说一句话,不多问一个问题。
她知道,现在的她没有反抗的资本,沉默和隐忍才是最好的保护色。
傍晚时分,张妈来传话,说晚上有家宴,让她好生准备,不许出任何差错。
沈清辞回到小院,看着那盆早已凉透的洗脸水,苦笑了一下。
她没有新衣裳,没有像样的首饰,所谓的“好生准备”,不过是让她别给沈家人丢脸罢了。
她找出一块干净些的布,仔细擦了擦鞋子上的灰尘,又对着镜子将头发梳得更整齐些。
做完这一切,她便坐在桌边,闭目养神,默默积蓄力气。她知道,今晚的家宴,绝不会平静。
果然,当她走进宴会厅时,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她身上。
有好奇,有鄙夷,有同情,更多的是看好戏的意味。
沈从安坐在主位,柳氏和沈玉柔分坐两侧。
桌子上摆满了精致的菜肴,香气扑鼻,让沈清辞这个常年吃粗茶淡饭的人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还愣着干什么?过来坐下。” 沈从安的声音打破了寂静,指了指最末位的一个空座。
沈清辞依言坐下,刚拿起筷子,就听到沈玉柔娇俏的声音响起,
“妹妹,这道松鼠鳜鱼是父亲最爱吃的,你也尝尝,不过这鱼刺多,妹妹可得小心些,别卡到喉咙,惹父亲笑话。”
她说着,还故意夹了一块鱼刺最多的鱼肉放到沈清辞碗里。
周围立刻响起几声低低的嗤笑。沈清辞看着碗里的鱼肉,指尖微微收紧。
她在市井时,为了糊口,曾跟着渔民学过挑鱼刺,这点小伎俩,还难不倒她。
她从容地拿起筷子,将鱼肉里的刺一一挑出,然后慢慢吃了下去,动作流畅自然,没有丝毫狼狈。
“多谢姐姐关心,妹妹无碍。” 她抬起头,对上沈玉柔惊讶的目光,淡淡一笑。
沈玉柔没想到她会这么从容,脸色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笑容,
“妹妹真是厉害,看来在外面也学到了不少本事呢。”
这话看似夸赞,实则暗讽她出身卑贱。
沈清辞没有接话,只是低下头,继续吃饭。
她知道,和沈玉柔争辩,只会让自己更难堪。
席间,沈从安和几位前来赴宴的门生聊起了朝务。
起初,他们聊得还算随意,可渐渐的,话题就转到了最近朝堂上热议的漕运亏空案上。
“相爷,那漕运亏空案查得越来越紧,听说圣上已经派了御史亲自督办,您看……”
一位门生压低声音问道,语气里带着几分担忧。
沈从安的脸色微变,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才缓缓说道,“此事自有圣上做主,我们只需做好自己的本分即可。”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但沈清辞却敏锐地察觉到他握着酒杯的手指紧了紧,眼底也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另一位门生叹了口气,“话虽如此,可这次的亏空数额巨大,牵连甚广,恐怕……”
他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沈从安皱了皱眉,打断了他的话,“好了,喝酒,莫谈国事。”
众人见状,也不敢再多说什么,纷纷转移了话题。
可沈清辞的心却沉了下去。她虽身在市井,却也听过不少关于朝堂的传闻。
漕运是国家命脉,漕运亏空,绝非小事。沈从安的反应,实在太过反常。
她悄悄抬眼,看向沈从安。只见他眉头紧锁,神色凝重,一口接一口地喝着酒,全然没有了平日里的威严。
柳氏似乎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几次想开口询问,都被沈从安用眼神制止了。
沈玉柔则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只顾着和身边的丫鬟说笑,偶尔还会瞟沈清辞一眼,眼神里满是得意。
沈清辞默默收回目光,将这一切记在心里。
她有种预感,这漕运亏空案,恐怕会给宰相府带来灭顶之灾。而她这个刚刚回来的真千金,又能在这场风暴中置身事外吗?
家宴在压抑的气氛中结束。
沈清辞跟着众人走出宴会厅,晚风一吹,酒意上涌的沈从安被丫鬟扶着回了房,柳氏也忧心忡忡地跟了上去,只剩下沈清辞和沈玉柔站在庭院里。
“妹妹,今日家宴还习惯吗?” 沈玉柔走到她面前,脸上带着假惺惺的笑容,“要是有什么不懂的,尽管问姐姐。”
沈清辞看着她,突然问道,“姐姐,你知道漕运亏空案吗?”
沈玉柔的脸色猛地一变,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你问这个干什么?这种朝堂大事,也是你能打听的?”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慌乱。
沈清辞心中了然。看来,沈玉柔也知道些什么。
“妹妹只是随口问问,姐姐不必动怒。” 沈清辞低下头,掩去眼底的精光,
“妹妹累了,先回院休息了。” 说完,不等沈玉柔回应,便转身快步离开了。
回到西跨院,沈清辞关上房门,靠在门后大口喘着气。
刚才沈玉柔的反应,更加印证了她的猜测。宰相府,恐怕真的出事了。
她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夜色深沉,相府里的灯火渐渐熄灭,只有书房的方向还亮着一盏灯,想必沈从安还在那里发愁。
沈清辞的心里乱糟糟的。她既希望沈从安能平安度过这一关,毕竟他是她的亲生父亲;可又觉得,这样的人,或许不值得同情。
她摇了摇头,将这些纷乱的念头抛开。不管宰相府将来如何,她首先要做的,是保住自己的性命。
夜风吹过,带来阵阵凉意。沈清辞裹紧了身上的薄衣,走到床边坐下。
她拿出白天偷偷藏起来的一块干硬的馒头,慢慢啃着。
这是她为自己准备的宵夜,家宴上的那些菜肴,她根本没敢多吃。
啃完馒头,她又喝了几口冷水,才躺到床上。
可她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沈从安的慌乱,沈玉柔的紧张,;她脑海里反复回放。
她起身走到桌前,借着窗外微弱的月光,拿起一根枯枝,在桌面上轻轻划着。
漕运亏空……御史督办……牵连甚广……这些词语在她脑海里盘旋。
突然,她听到院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似乎有人在低声交谈。
她立刻屏住呼吸,走到窗边,悄悄掀开窗帘一角往外看。
只见两个黑影在院门外站了一会儿,然后便匆匆离开了。
由于距离太远,她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能感觉到,他们的行踪很隐秘。
沈清辞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这宰相府里,到底藏着多少秘密?
她再也睡不着了,索性坐在桌前,睁着眼睛直到天亮。
晨曦透过窗棂的破洞,在桌面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时,沈清辞才勉强合上眼。
可没等她睡沉,院外又传来了张妈尖利的吆喝声,催着她去伺候柳氏梳妆。
她顶着沉重的眼皮起身,冷水扑面的瞬间,才稍稍驱散了一夜未眠的混沌。
走到柳氏的院落时,沈玉柔已经端坐在镜前,由两个丫鬟伺候着梳头。
柳氏则靠在软榻上,神色比昨日更加阴郁。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过来给夫人捶腿。” 沈玉柔瞥了她一眼,语气里带着惯有的颐指气使。
沈清辞依言走到柳氏面前,屈膝跪下,双手轻轻落在柳氏的腿上。
她的力道拿捏得恰到好处,这是在市井时,为卧床的养母捶腿练出来的本事。
可柳氏却像是被针扎了一般,猛地挪开腿,皱眉呵斥,“手这么粗,隔着料子都硌得慌!滚出去,别在这儿碍眼!”
沈清辞的手僵在半空,指尖的凉意顺着手臂蔓延到心底。
她默默起身,躬身退了出去,刚走到院门口,就听到屋内传来沈玉柔娇嗲的声音,“母亲,您别气,妹妹不懂事,女儿给您捶。”
紧接着,便是柳氏缓和下来的叹息。
她站在院外的廊下,望着庭院里开得正盛的菊花,只觉得浑身发冷。
这相府的每一寸土地,都像在无声地告诉她,你不属于这里。
整整一天,她都在各种刁难中度过。要么是被丫鬟故意支使着做最粗重的活,要么是在沈玉柔的“教导”下反复练习繁琐的礼仪,稍有不慎便是一顿斥责。
直到傍晚,她才得以回到自己的小院,浑身酸痛得几乎抬不起胳膊。
刚坐下没多久,院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
她警惕地抬头,就见一个小丫鬟端着一个精致的瓷瓶,鬼鬼祟祟地走了进来。
那丫鬟她认得,是沈玉柔身边最得力的贴身丫鬟,名叫春桃。
“沈……沈姑娘,” 春桃的眼神有些闪躲,将瓷瓶递到她面前,
“这是夫人赏你的‘暖身酒’,说夜里天凉,让你喝点暖暖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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