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到拍摄场地的时候 ，所有准备工作恰好刚刚完成。
摄影师举着相机调整角度轮流给演员们拍摄，嘴里不停念叨：“老师再往左挪一点，对，下巴微抬...嗯很好...再来一张。”
...
双人照穿插在每次换装前。
两人并肩站在一起，导演让她们自己想想动作。
摄影师按下快门的瞬间，乔临曦突然侧头看向温疏雨，即使是没有对上她的眼神，温疏雨也能感觉到，她非常认真。就像第一天围读，她几乎是一下子就入了戏，仿佛她在看的人就是那个在现实生活中并不存在的萧泠。但她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她很难具体阐述出来刚刚感觉到的东西，欣赏、暧昧，还有一些...怀念？
温疏雨有些匪夷所思地盯回去。
她和乔临曦对上眼神的时候，却发现乔临曦只是笑着看着她，眼神只是戏中两人之间的熟稔与默契。在后来的整场拍摄中，温疏雨再也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就好像刚开始她的感觉只是一场幻觉。
大剧组的流程总是推进得很快，定妆后所有人只休息了一天就直接开拍了，这让温疏雨感到了一股无形的重压。
萧泠很复杂，并不好演。她放不下心中的执念，又怕因为自己的执念让他人送命；她想要将颠倒的黑白扶正过来，却奈何不了那些无情无义的魑魅魍魉。她一直游离在进与退的灰色地带，想着或许还有第三种解法，直到最后才幡然醒悟。
温疏雨读剧本的时候总觉得有一口气闷在胸口。这种状态她以前并不是没有过，但这次尤为强烈。
对于一个偏体验派的演员来说，这不一定是件好事。
开机仪式定到早上七点，据说是因为这个时辰吉利。乔临曦见到温疏雨的时候，温疏雨正不停地按着自己翘起来的一撮头发。
“扎起来就好了。”乔临曦把绕在自己手腕上的备用橡皮筋递给她。
温疏雨环视四周，人很多。她快速接过橡皮筋，低声说了句谢谢，随手扎了一个低马尾。
制片人喊“吉时到”时，两人跟着大部队站到香案旁。
温疏雨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香，点燃时火苗晃了晃，她低头吹了吹，余光瞥见乔临曦的手。她攥香的手竟然在轻轻地发抖。
怎么能紧张成这样，温疏雨不理解，乔临曦好歹也是开过演唱会，上过电视台的人。
但她现在无暇去想这些，上香、鞠躬、揭机布，一套流程下来，相机快门声没停过。
“你俩往中间挪挪！离那么远干什么。”摄影小哥这声提醒了不少代拍，她们纷纷把镜头都对准两人。
温疏雨看着台下密密麻麻的人，向左挪了两步，胳膊肘碰到乔临曦的袖子，乔临曦顺势搭了下她的肩。感受到肩上传来的温度，温疏雨有些僵硬，向前挪了一下肩膀，但还是没有做什么大动作。
在夏天拍古装戏并不好受，S市偏南方，夏天总是带着股潮湿的闷热，演员再套着三四层的戏服，很容易脱妆，也很容易中暑。
温疏雨拿着自己的小电风扇坐在马扎上背着台词。
“温老师，导演说让你和乔老师准备一下，马上要开拍了。”是负责催场的小李。
“我马上就来。”拍摄顺序并不是按照剧本的时间顺序来的，因而演员总是需要完全将自己沉浸在一个角色中，入了戏，才能更好地阐释这个角色。
她深呼了一口气，往片场走去。
“席文，过来一下。”导演把女三喊了过去。这是等会要和她搭戏的演员，饰演的是萧泠的贴身女官穆清。也不知导演和她说了什么，席文只是不停地点头应和着。
场记板“啪”地一声落下，片场的嘈杂瞬间被压下去。温疏雨敛了神色，朱红宫装的裙摆垂在青石地上。
乔临曦没在休息棚待着，抱着折叠凳坐在场边，膝盖上摊着剧本，手里也攥着个迷你小风扇。她没看剧本，眼睛直盯着片场中央的温疏雨，指甲无意识地摩挲着指腹。
温疏雨刚入戏，后背就已经沁出薄汗，黏得里衣贴在皮肤上，但她只能下意识忽视这种不适。
“城西的粮车，你确定没走漏半分消息？”
席文显然也进入了状态，屈膝时衣摆扫过地面的碎石，声音不失沉稳：“殿下放心，走的是密道，只让老陈的车队送。”
“只是...户部那边来催缴军饷了，说是再拖，北边的兵士就要断粮了。”
“可笑，他们断粮与我何干。”萧泠嗤笑一声，“我既无封号又无封地，哪来的那么多军饷上缴。”
“我要是有这能耐，我早...”
萧泠的眼神倏地一冷。
“他们以后再催，你就说，之前的事我不计较了，但先皇赐我的只是几个小庄子，供我零用的，谁要是想要将我的私产夺走...”
“那就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命到底有几斤几两了。”
她沉默了两秒，又缓缓开口：“你先下去，盯着粮车，有动静立刻来报。”
穆清应了一声，站起身来款款而去。
“卡！”导演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片场的沉静。
温疏雨松了口气，后背的汗瞬间把里衣浸得更透，她下意识想扯领口透气，又想起这是戏服，手指顿在半空。一阵风忽然扫过耳侧，带着凉意。
乔临曦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
“小温啊，不错啊。”导演走过来，一脸喜色，眼里还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精明，“这个状态很好，继续保持，继续保持。”
温疏雨没有和徐导合作过，在此之前她也听说过关于这个导演的风声。有人说他严格，有人说他和蔼，有人说他躬身力行，还有人说他道貌岸然。温疏雨无法分辨其中真假，但不管其人品如何，单拎剧来说，算是位稳扎稳打的导演。
导演去准备下一场戏了，温疏雨感受到后颈的风，转过身。
“我们很熟吗...”“不熟就不能关心同事了？”
化妆师已经拿着粉饼跑过来，对着她的脸颊补妆：“温老师，这天气太潮了，你又是容易出汗的体质，定妆粉都不太管用，等会儿拍近景得再注意点。”
温疏雨乖乖坐着任化妆师补妆。
乔临曦没走，就举着小风扇在旁边候着，扇叶转得很快，风里似乎还裹着点树荫的凉意，扫过她已经汗湿的鬓角。
下午的太阳更烈了，场地上的碎石子晒得发烫，踩上去像踩在暖炉边。
乔临曦换好装出来时，温疏雨正坐在树荫下看上场戏的监视器回放，转头看见乔临曦的装束。
裴烬的装束比萧泠利落，墨色劲装外罩了件半旧的玄色披风，头发用木簪束着，露出冷白的额头，下颌线绷得紧，英气十足。
这是她的第一场戏，也是一场临近大结局的戏份，但美则美矣，能不能演好就是另一回事了。温疏雨虽然有些看不惯乔临曦，但还是替她捏了把汗。
乔临曦走到宫门前站定，披风被风掀起个角。
她没立刻入戏，反倒侧头看了眼温疏雨的方向，像是在确认什么，等导演喊“开始”，她才瞬间转头。
裴烬单膝跪地，右手按在剑柄上，声音不高，却穿透了片场的嘈杂。
“臣裴烬，擅闯宫门，愿领死罪，但边境急报，北狄已过雁门关，若等朝堂议完，三城百姓早成枯骨。”她握剑的手颤抖着，“臣请借三千精兵，以还天下太平。”
裴烬把是在逼殿上的皇帝做选择。
片场一片静默。温疏雨攥着矿泉水瓶的手紧了紧。
裴烬一直低着头，额头上的汗珠沿着侧脸淌下，汇集到下巴处，一滴一滴地落在碎石子上。
过了很久，殿内传来一声“允。”
裴烬这才用剑借力直起身子，道了句。
“谢主隆恩。”
“卡！好！”导演猛地站起来，声音里带着兴奋，“再来一条，我们再补个特写。”
乔临曦演得很好，这让温疏雨喜忧参半。喜在这部剧应该稳了，忧在自己第一次将人错判到这种程度。这个人明明将自己的所有都呈现给了粉丝和观众，为什么她还是感觉和她隔了一层若有似无的雾。
她看着乔临曦那些汗珠不断滴下，在石子上洇出水渍，没过一会儿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好，很好，我们再拍一条远景。”
远景刚刚难道不能一起拍吗？温疏雨有点不解，余光看了看旁边的导演，没有发现他有任何异样。
乔临曦应着，起身时却没站稳，她踉跄了一下，跪在在碎石子上，所幸高度不高。
温疏雨不知怎么一下子就离开了凳子，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在乔临曦旁边了。她伸手扶了她一把，指尖刚碰到她的手腕，就被对方攥住。
“你快看，我的天啊！”坐在远处某处房顶上的一个双马尾女生戳了戳旁边那个人。
“啊，什么？”
“你家雨姐！”
她本来在玩着手机，听到这声一下子拿起放在旁边的长筒相机：“我去...”
通过长筒，她看到了已经脱了最外层戏服的温疏雨蹲在乔临曦旁边，一手搭着她的肩，一手抓着她的手，这显然不是戏中的情节。
“发生什么了。”
“曦姐蹲久了没站稳摔了。”双马尾很显然目睹了全程，“哇你是没看到...雨姐就这么咻地一下直接冲过去了诶，我的天啊，好好嗑...”
“嗑什么嗑，我姐一直很关心别人好吧，早上开机的时候离那么远，怎么嗑得起来的。”
那人嘴上这么说着，相机却一直在拍。
“你就等着吧。”双马尾也托起自己的长焦，“我有预感，我要赚大钱了。”
“公主这是在担心臣？”乔临曦似乎还没出戏。
温疏雨手一僵，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有多急。
“谁担心你，怕你摔了耽误拍戏。”她抽回手往后退了几步，“谁摔了我都会这样。”
“也是，温老师一向体恤同事。”
周围传来工作人员的小声议论和低笑声。
“你继续。”温疏雨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又坐了回去。她刚刚到底是怎么回事她自己都不清楚。只隐约记得脑子里有一个非常强烈的念头。
“不能让裴烬受伤。”
第一天她就已经分不清楚裴烬和乔临曦了吗？
真荒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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