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天光将暗未暗,婚调司里屋刚换完一壶茶,门就被“砰”地撞开。
进来的是常家大管事,四十多岁,平日里穿得油亮光滑,此刻却像被人从河里捞上来似的,发髻歪着,怀里抱着一摞账册,脚下还拖着半截红绸聘书。
“阮主事——救命啊!!”
堂内几位调官齐齐抬头。
有人吹了声口哨:“啧,终于来了。”
有人低声嘀咕:“这行当干久了,听脚步声都能判断案值——七百两起步。”
苏苡正端着茶盏,慢悠悠抬眼。
常管事跪地一叩首,声如炸雷:“聘礼共计七百四十六两三钱,被人连夜卷走!我家姑娘只剩下一纸‘和离书’!”
一屋子人齐齐“噢——”。
柳寄霜放下茶杯,点评道:“聘礼卷走,这不叫和离,这叫‘携款潜逃’。”
宋账房在旁慢悠悠拨算盘:“按我们婚调司规矩,这叫‘骗婚性债务’。”
苏苡托着下巴:“那位新郎官可是自带罪名进牢房的好苗子。”
常管事哭嚎:“他还留书一封,说‘我本欲修道,尘缘未了,故借财行远,将来羽化成仙自当加倍奉还’!”
堂内顿时寂静一瞬。
随即哄然大笑。
“这人倒是有文化。”
“文化越高的骗子越要命。”
“羽化成仙还钱?那得等他从天上掉下来。”
笑声尚未散尽,阮既明已缓缓起身。
他穿着淡墨色长衫,腰间印绶垂落,外头天光从他侧面映进来,整个人像是裁成了一张冷肃的线稿。
他没有笑。
他只问:“此案,常家要何种结局?”
常管事擦泪:“钱要追回,人要抓回,名声要保住!”
“若无其三?”
“……至少追回银子!”
“若无其一?”
常管事停住,脸色瞬间苦如黄连。
他终于明白过来——婚调司不是来陪哭的,是来算账的。
阮既明淡淡道:“此案牵涉金额大,需立案前明定责任风险。常家可否预付保底费?”
“可!可!”常管事连连点头,“若是追回,我家愿按规矩付成功抽成——两成!”
堂内顿时倒吸一口凉气——两成,那是接近一百五十两!
柳寄霜咬着茶盖,笑得像狐狸:“小苏,你的工钱来了。”
苏苡慢慢放下茶盏,心里算盘已经打得啪啪作响。
她刚要开口,阮既明却忽然侧过身,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极淡,极轻,却像一柄无声的刀——递到了她手里。
他道:“此案,苏苡主查。”
众人一震。
宋账房吹了声口哨:“哎呦——直接跳过小案,扔进深水里了。”
柳寄霜笑:“阮主事,这是拿大案当投名状啊。”
苏苡没有惊,也没有推辞。她站起来,拱手:“愿试。”
阮既明伸手,将那叠账册与聘书推到她面前,语气仍旧平淡:
“你查账流向,我审合同漏洞。”
“你跑前堂,我守后堂。”
“你负责逼人吐钱,我负责替你兜底。”
他顿了顿,目光如刀落在她脸上:
“——三月之内,此案若破,我认你为婚调司首席外勤调官。”
“若破不了——你回去卖豆腐。”
堂内呼声炸起。
“这才叫立军令状!”
“哎哟,这俩人是要卷出个‘婚调司榜首’啊!”
“赌一锭银子,这案子能破!”
苏苡嘴角慢慢勾起。
“——成交。”
她把聘书往怀里一塞,转头对常管事道:
“先说清楚——你家花了七百四十六两三钱,对吧?”
常管事连连点头:“对对对!”
“那好。”她冷静道,“我若帮你追回七百四十六两三钱——你给我抽成一成四十六两三钱。”
“若追回八百两——你给我抽成一百六十两。”
“若追回一千两——你请我喝桂花酿。”
常管事愣住:“……还要请酒?”
苏苡拍他肩膀,笑得像春风:
“大案要喝酒庆祝,懂不懂规矩?”
堂内掌声哗然,连门外卖糕的都跟着喊:“庆祝庆祝!”
阮既明没有笑。
他只是拿起茶盏,对着她微微颔首。
那一刻,她忽然懂了。
这是——真正的并肩作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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