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婚调司,还没正式开门,后院已经吵起来了。
吵架的不是当事人,是本司自家人。
“你昨天说好今日轮到你买油条,怎么又赖?”
“我说的是‘若我起得来就买’,我没起得来,故不算!”
“屁话!”
苏苡站在门槛,怀里抱着一卷空白账册,沉默看着柳寄霜左手拎着茶壶,右手掐着一个小吏的耳朵往外拽。
“婚调司第一规矩,”柳寄霜侧头对她道,“别信男人的嘴,尤其早上的。”
“记了。”苏苡淡淡道。
她本以为今日第一日上工,会有简明的流程:坐堂、收案、调解,没想到开局第一件事就是——统计谁欠谁早饭钱。
小吏被拎到门外蹲墙角,嘴里还不服气:“我觉得婚调司若真要立规矩,先立《公费早餐条约》——银子统一从阮主事那儿扣!”
“扣你头!”
柳寄霜一脚踹他。
……
第一单正式调解,是被吵出来的。
前堂忽然传来一声瓷盆碎响:“你再抢灶台试试!”
苏苡闻声,提笔走进去。
一对婆媳正各抱着一口铁锅,互相瞪眼。
婆道:“我烧早饭!”
媳道:“你盐放多了,昨日咸死我了!”
“我吃了三十年都这味儿!”
“那你一个人吃去!”
柳寄霜走到门框处,端着茶盏看戏,对苏苡比了个手势:你上。
苏苡上前,抬手把两口锅“当”一声扣在桌上:“你们俩,谁煮,谁洗?”
婆媳同时一愣。
苏苡:“若煮饭者不洗锅,我愿称你为‘贤’,若煮饭还要洗锅,请称自己‘傻’。”
婆媳齐齐沉默三息,媳妇先转头:“我煮!她洗!”
婆冷哼:“行!我洗!”
苏苡将笔“刷刷刷”一写,贴在墙上:
《灶台轮班暨赞美制度》
- 初一、十五:婆煮媳洗,媳须当场夸奖三句,内容含“手艺好”“盐放得妙”“世间无双”。
- 初五、二十:媳煮婆洗,夸奖照旧。
- 若有一日互换,需提前三声预告,避免偷袭。
签押。
婆媳看了看,居然都点头,老老实实按手印。
柳寄霜在门口抬杯:“——嘴炮一技,值两个油条。”
苏苡忍笑:“记账?”
“记,我写进《早餐公费条约》。”
……
第二单,是偷听来的。
正午时,苏苡在院内晒账本,一对衣着光鲜的姨娘与正妻踏进来,互相挽着手臂,笑容温婉。
她第一眼以为是来送喜饼的,结果一坐下,温婉笑容僵硬三分。
姨娘:“我与她不吵架,只吵一件事——”
正妻:“她要分红。”
姨娘:“我进门三年,帮他打理铺子、生意往来,我要三成。”
正妻:“铺子是我陪嫁进来的。”
柳寄霜在旁喝茶,悄悄对苏苡道:“这类案最难,嘴上不动气,心里杀人。”
苏苡点头,淡淡道:“那就不要讲谁付出多,讲投资回报。”
她把账本推过去:“铺子三年赚多少?”
姨娘:“净利四十两。”
“你管理多少?”
“我是账面登记,她调人脉,我……”两人互看一眼,竟都收声。
苏苡:“那好,你们二人不如签个合伙契——以后不按身份分银,按劳比例分红。姨娘当‘实务股’,正妻当‘资本股’。”
正妻挑眉:“你倒会说话。”
姨娘:“那他呢?”
苏苡淡淡道:“他是‘工具股’,无权干涉。”
两人愣了一瞬,随后齐齐笑出声。
“行!写!”
她一边写,一边心道:女人一旦善用账本,世上没几个男人能逃得掉。
……
午后,阮既明终于出现。
他站在门廊,不言不语,看着墙上一条条新贴的《轮班表》《分红契》,像是在评估。
苏苡忙完,洗笔时才发现他在身后。
他淡淡道:“你写得不止是契约,是秤。”
苏苡不抬头:“写秤,秤人心。”
他顿了顿:“然大案,不止人心。还有刀。”
“我有嘴。”
“嘴能挡一时,不能挡一刀。”
苏苡回头:“你说的那条二十年前案子,查到哪一步了?”
阮既明不答,只把一封密信递她手中。
“常家案,不是追银那么简单。”
“那是?”
“——追命。”
苏苡沉默片刻,淡淡一笑:“那更应算清楚,谁欠谁。”
阮既明盯了她一眼,似乎终于确认什么。
“明日辰时,随我去常府。今日回去,睡好。”
“睡不着。”
“那算账。”
他转身走了,背影仍旧像一把横放那里的尺。
苏苡站在门下,看着墙上晾干的契约,一张一张像秋叶翻飞。
她忽然觉得——
婚调司,不是写契约的地方。
是写人命走势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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