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拉萨回程的路上,成磊像个被抽走了魂的空壳。
哲蚌寺傅云影那决绝的背影和“彼此放过”的话语,在他脑子里循环播放,钝刀子割肉似的疼。高原反应带来的头痛与之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平川家族在上海有办事处,但雅子这次没有安排直接飞回上海,而是带着大家走青藏铁路。
雅子依旧沉默,大部分时间在处理自己的事情,或者闭目养神,仿佛拉萨发生的一切与她无关。
夏夕几次想开口安慰成磊,都被他那生人勿近的阴沉气场给堵了回去,只能暗自叹气。
惠子则小心翼翼地,偶尔给成磊递瓶水,眼神里带着同情。
列车在青藏铁路上飞驰,窗外是壮阔的雪山草原,成磊却只觉得天地茫茫,无处可去。
直到某天夜里,在青海一个简陋的招待所落脚时,手机里突然冒出一条消息:没想到日本那小娘们对你和你未婚妻还真好,人都走了还给她在西藏留了暗哨......你的婚戒对你很重要吧,要的话带日本娘们来缅甸找我。赵大为。
成磊猛地坐起身,打开手机,开始疯狂搜索关于缅甸的消息。
那枚丢失的婚戒,普通铂金材质,本身不值什么钱,但内圈刻着他和傅云影名字的缩写。那是他们爱情的见证,是傅云影留给他最后的、也是唯一的实物念想。
在经历了生死、寻找和最终的拒绝后,这枚戒指的意义,在他偏执的心里被无限放大——仿佛找到它,就能找回过去的一切,就能证明那些年不是虚度。
“我要去缅甸。”第二天早餐时,他突兀地宣布,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
夏夕正在喝粥,闻言差点呛到:“缅甸?你去那儿干嘛?那边最近不太平!”
“找戒指。”成磊言简意赅。
“戒指?”夏夕瞪大了眼睛,“就为了一枚戒指?成磊你疯了吧?那玩意儿丢了就丢了呗,再买一个不就行了?”
“不一样。”成磊固执地摇头。
一直没说话的雅子放下筷子,用餐巾擦了擦嘴角,抬眼看他,目光清冷:“赵大为在缅甸出现过。你去找戒指,很可能撞上他。”
“我知道。”成磊迎上她的目光,没有告诉赵大为给他发的信息,只是坚定地说,“但我必须去。”
雅子看了他几秒,没再劝阻,只是淡淡道:“随你。”
几天后,成磊独自一人出现在了缅甸内比都的街头。
空气湿热,混杂着香料、尘土和一种躁动不安的气息。
他按照网上查到的模糊信息,找到了一家据说能打听消息、也做点“特殊”生意的玉石店。
店主是个精瘦的中年男人,眼珠乱转,透着商人的精明,名叫查猜。
他用带着浓重口音的英语,听完成磊磕磕绊绊的描述(隐去了赵大为等相关信息,只说是被抢劫丢失),搓着手指,嘿嘿一笑:“戒指嘛,小意思啦。不过,最近风声紧,不好找哦。先生要是信得过我,留个联系方式,有消息我通知你啦。”
成磊知道这是推脱之词,但也无可奈何,只能留下电话和酒店地址,付了一笔不小的“信息费”。
从查猜的店里出来,成磊心情更加沉重。
走在陌生的街道上,他明显感觉到气氛不对劲。
街上军警数量很多,面色严肃,行色匆匆。一些店铺早早关了门,本地人脸上也带着一丝隐忧和紧张。
“听说……要变天了……”路边两个等客的出租车司机低声交谈着,虽然听不懂缅语,但那紧张的氛围成磊能感受到。
他想起夏夕的警告,心里升起不祥的预感,决定立刻回酒店,明天一早就想办法离开。
然而,已经晚了。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一阵密集的、不同于往常的枪声和爆炸声,将成磊从睡梦中惊醒!
他冲到窗边,只见街道上已经乱成一团!坦克和军车轰鸣着驶过,士兵在街上奔跑,不时传来零星的交火声!
政变!真的发生了!
酒店陷入一片恐慌。
广播里用缅语和英语循环播放着戒严令,要求所有居民不得外出。
成磊被困在了酒店里。通讯时断时续,他试图联系大使馆,电话一直占线。无力感再次将他笼罩。
第三天,戒严似乎稍有松动,酒店通知,大使馆组织了撤离航班,要求所有持中国护照的旅客立刻集合,前往机场。
成磊立刻收拾了简单的行李,跟着酒店里其他几十名中国同胞,登上了大使馆安排的大巴车。
车队在前方军车的引导下,小心翼翼地驶向机场。
一路上,景象触目惊心。烧毁的车辆,破损的建筑,街垒,还有零星倒伏在路边的尸体……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和血腥味。
车上的人们鸦雀无声,每个人都紧绷着神经。
眼看机场的轮廓已经出现在前方,再穿过最后一个十字路口就能抵达——
“砰!”
一声巨响!领头那辆军车被不知道从哪里射来的□□击中,瞬间化作一团火球!
“袭击!有袭击!”
尖叫声、哭喊声瞬间充斥了车厢!
紧接着,密集的子弹如同暴雨般倾泻在车队上!
大巴车的车窗玻璃纷纷碎裂!人们惊恐地趴在地上,或钻进座位底下。
成磊抱头蜷缩着,能听到子弹打在车体上的“砰砰”声和身边人的惨叫。
完了!他心里一片冰凉。
袭击者是一群穿着混杂、火力凶猛的暴徒,他们显然有备而来,目标就是这支撤离车队!
混乱中,大巴车的车门被强行打开,几个凶神恶煞的暴徒冲了上来,用枪指着惊恐万状的人们,呜哩哇啦地吼叫着,将他们全部赶下了车,和从其他车辆上驱赶下来的人集中在一起,用绳子捆绑串联起来。
成磊和一群陌生的同胞,在枪口的威逼下,如同待宰的羔羊,被驱赶着离开了主干道,向着郊区一片废弃的工厂区走去。
他又一次,成了俘虏。
废弃工厂里阴暗潮湿,挤满了被抓来的人,有外国人,也有本地人。
空气中弥漫着恐惧和绝望。暴徒们看守严密,不时殴打不听话的人。
成磊靠坐在冰冷的墙壁上,看着铁窗外透进来的些许微光,心如死灰。
戒指没找到,傅云影彻底离开,现在连自己都要莫名其妙地死在这异国的混乱里了吗?
他想起傅云影临走前那淡漠的眼神。
绝望,如同工厂里潮湿的霉味,无孔不入,一点点侵蚀着他最后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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