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01号员工终于是不堪重负，顺着沙发背缓缓蹲了下去，卷缩进一堆废弃道具的阴影里，那点遮蔽虽微不足道，却已是他唯一能抓住的心理依靠。
“完了……明天她还会再来……我们都会死……”这是一个年轻的男孩，声音带着哭腔，精神已濒临崩溃。
“闭嘴！不想被优化，就要动脑子想办法！”1504低声呵斥道，尽管他自己的脸色也白得吓人。
“办法？有什么办法？她的要求根本不可能实现！洁白的婚纱？新鲜的花？阳光花园？还有那个他？我们去哪里找？我们连自己明天是死是活都不知道！”1501号声音嘶哑绝望，
照相馆陷入一阵沉默。原本已回房的几个人听见争执，也默默地走了出来。
就在这时，1603缓缓开口：“我们绝不能坐以待毙，必须想出办法。”
1604突然像是想起些什么，他快步走到那扇木门前，说道：“我们从来没出去看过，外面的街道是什么样子的？也许能找到我们需要的这些道具呢？”
没有人回答他，所有人都觉得这并不是一个好主意。
见无人反对，1604号凑到门缝，试图窥探外面具体的情况。
仅仅是几秒，他猛地缩回头，脸色惨白。
门外的街道，铺着歪歪扭扭的黑色鹅卵石，每一颗都湿漉漉的，仿佛刚下过一场雨。街道对面并非正常的建筑，而是一片连绵不断的灰色雾墙。雾气不断翻涌，偶尔短暂地散开，露出其后用腐烂骨头和生锈铁皮胡乱搭建的诡异结构。
他猛地关紧了门缝，心脏狂跳，再也不敢向外多看一眼。
坐在椅子上的姜莱缓缓开口，因右手持续麻木而声音低沉：“或许……我们一开始就想错了方向。”
所有人一愣，目光瞬间聚焦在她身上。
“什么意思？”1501号急切地追问。
姜莱努力组织语言，回忆着所有细节：“我们一直试图在物质上满足她，找更白的布当婚纱，找假花，找漂亮的背景……但这些东西，显然是无法满足她，甚至可以说是对她的侮辱。”
“那能怎么办？难道凭空变出来？”1504号烦躁地反问。
“也许……关键不在于物，而在于事？”白及若有所思，接上了姜莱的思路。
“她执着的是最幸福的时刻，那是一个场景，也能是一段记忆！”
“记忆？”1603号微微皱起了眉头。
姜莱点了点头，她的手无意识地伸进口袋，握住了那枚纽扣。阴冷的气息瞬间刺痛了她的掌心，但也带来了一丝奇异的灵感。
“你们还记得店长出现，优化1601时的情景吗？新娘的反应……很微妙。她暴走的能量在那一刻停滞了，她的意念里，有怨恨，有痛苦，但……好像还有别的。”姜莱继续说道。
季若桐眼神一凛：“对！店长出现时，她喊了一声‘你’，那种感觉，不像是单纯的害怕，更像是认识他，而且带着极其复杂的情绪。”
1504也回忆起来：“而且店长优化了1601后，她没有再继续暴走，反而离开了，还说明天再来，这更像是因为店长的介入，让她暂时压抑了下去。”
这个发现让所有人脊背发凉，却又看到了一丝模糊的曙光。
“店长和新娘……他们可能认识！甚至可能……”林苏禾没敢把那个可怕的猜测说完。
“还有这个。”姜莱缓缓掏出了那枚黑色纽扣。纽扣暴露在空气中，周围的温度似乎都下降了几度。
“这是之前我们接待的一位无脸女士留下的。我碰到它的时候看到了一些碎片……撕碎的布、枯萎的鲜花，现在看来，那很可能就是她的婚礼现场。”
姜莱深吸一口气：“无面女士和新娘可能也存在关联。她们都失去了面孔，都极度痛苦。这枚纽扣，能吸引阴影，还能强行给它们定义出脸的轮廓。”
1603猛地瞪大了眼睛，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计划在他的脑海中成型：“这枚纽扣，也许能……影响到新娘？即使不能给她一张脸，但或许能触动她的记忆？又或者，像对阴影那样，暂时稳定出某种她执念中的场景？”
“这样太冒险了！谁知道用了会怎么样，你看她的手！”季若桐反对，指着姜莱青紫的右手。
“不用也是死！明天她再来，我们还能有什么办法？等着被优化还是被她撕碎？”1603咬着牙说道。
姜莱再次开口：“我们需要一个计划。第一，新娘的执念核心是幸福的婚礼时刻，这可能与店长有直接关系。第二，这枚纽扣可能是一把钥匙，能触及她的痛苦记忆，甚至可能短暂地重构某种幻象，但这需要极大的代价。”
“这枚纽扣一直由我接触，它对我的反应最强烈，必须由我来主导它。第二，我们需要有人牵制店长。如果他真的和新娘有关系，我们的行动很可能会惊动他。必须有人在他出现时，想办法吸引他的注意力，哪怕只是几秒钟。”同时姜莱目光投向了季若桐、1504号和1604号，他们体力看起来比较好。
她又看向一侧的白及和1603号：“第三，你们负责警戒和支援，注意馆内其他异常，防止别的客人干扰，或者防止暗房出问题。如果计划失败，第一时间处理污染，尽量别让事态扩大到无法收拾。”
“其他人继续留在自己的岗位，负责接待其他到来的客人。”
这是一个绝望中的计划，漏洞百出，成功率渺茫。但这是他们唯一能从现有线索中拼凑出的，不是坐以待毙的方案。
姜莱目光扫过每一张惶恐的脸：“记住，我们不是要打败她，那不是我们能做到的。我们是要理解她的执念，呈现她想要的幸福时刻，哪怕只有一瞬间。只有满足她，我们才能活下来。”
就这时，那枚纽扣在姜莱的掌心突然猛烈地悸动了一下，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一股及其尖锐的悲伤和警示冲进了她的脑海。
姜莱再也支撑不住，跪倒在地，一群人急忙上前将她扶住，鲜血再次从她的嘴角滑落。
所有人心头一紧，明天将决定他们的生死。而他们唯一的筹码，就是一枚承载着他人痛苦的纽扣，和一个基于猜想并且无比脆弱的计划。
第二天的黄昏如期而至，
早些时候广播响起，通知今天照相馆不招待其他客人，所有员工待命，准备接待无面新娘。
照相馆内弥漫着一种近乎凝滞的紧张气氛，所有幸存员工如同等待最终判决的囚徒，站在各自预设的位置上。
姜莱站在最前方，右手紧握着口袋里那枚冰冷刺骨的纽扣。季若桐、1504号和1604号守在靠近柜台和通道的位置，时刻警惕店长可能出现的方向。白及、林苏禾、1603号以及其他员工分散在灯光，背景布等道具边上，随时进行应急调整。
照相馆内的空气冰冷，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白气。
当那抹残破的白色身影再次无声地滑入馆内时，所有的准备都显得苍白无力，那股悲伤再次淹没每一个人。
“……准备好了吗……”
“……我的……幸福……”
新娘的意念直接钻入每个人的脑海。
流程再次开始。
姜莱上前，脸上维持着完美的职业微笑：“欢迎光临永恒微笑，请问您需要拍一张定格永恒的照片吗？”
“……开始吧……”
引导新娘至拍摄区。姜莱深吸一口气，扛起照相机。透过取景器，那片白纱下的空无，仿佛一个能将灵魂吸入的漩涡。
“您希望以何种姿态定格永恒？”姜莱问道。
新娘再次列出了那些不可能的要求：洁白的婚纱、新鲜的百合、阳光花园、身边的“他”、幸福的微笑。
这一次，没有人再去寻找替代品。
1603号上前一步，微微躬身，用尽可能温和的语气说：“尊敬的客人，我们明白您对这一刻的思念。或许……我们可以尝试，为您重现那一刻的感觉？”
这个说法很模糊，似乎稍稍引起了新娘的注意，她没有立刻暴走。
姜莱知道，时机到了。
她猛地从口袋里掏出那枚纽扣，嗡——！
黑色的纽扣暴露在空气中，散发出惊人的寒气和悲伤。以姜莱为中心，空气似乎扭动了一下，姜莱死死咬紧牙关，她感觉自己的右手仿佛瞬间被冻结坏死。
无数痛苦的记忆碎片刺入她的大脑——撕裂的婚纱、破碎的镜子、绝望的呼喊、以及一个穿着礼服，背对着的模糊身影……
“就是现在！”白及对着林苏禾和1603号吼道。
两人早已准备好，将两块巨大的，相对干净的白色背景布猛地拉起，试图模拟婚纱的洁白。林苏禾还抓了一把提前准备好的假花花瓣，奋力向上抛洒。
这一切在正常人看来十分的可笑且徒劳。但在纽扣的影响下，奇异的景象发生了！
那抖动的白布，边缘似乎真的短暂地融入了新娘那残破的婚纱，在强光照射下，仿佛婚纱正被无形地修补变得洁白。那些飘落的花瓣，也仿佛被赋予了瞬间的生命，闪烁着不自然的光芒。
更重要的是，通过纽扣的力量，姜莱强忍着剧痛，将自己接收到的碎片化痛苦记忆，混合着一种极度强烈的对幸福的渴望，通过这无形的连接，反向灌注给新娘。
“……婚礼……”
“……微笑……他笑着……”
“……阳光……温暖……”
这并非真实的重现，而是一种强行的感情投射和共鸣。
无面新娘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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