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微亮,祝画缇被噩梦惊醒。大口喘着气,嵇康挨着床旁边的地上坐着,手搭在床榻。
画缇用手轻轻拍打嵇康的肩。
“嵇公子,嵇康,你怎么了?”
嵇康抬起头,眼睛流出鲜红的血,嘴唇泛白。
“画缇,我把那个女鬼杀了。不过,我也被她所伤眼睛看不到了。”
说完,他摸索寻她的手,虚弱无力地往他胸口上搭。
“画缇,你的本体被我放于我胸口处的里衣。我看不见了,你自己来取。”
声音低沉几分,还有些无力。嵇康已经没了力气。
画缇摸着他的身子,完全不同于自己身体的柔软,他身上硬邦邦的。
“嵇康,我拿不到,放得太深了。”
他轻笑,随即剧烈咳嗽,仍然耗费气力安抚画缇。
“画缇你可以脱我外衣,我已是瞎子,对你不会有威胁的。别怕。”
画缇顺着他的手扶上他的衣领,一件件退下衣衫。里衣是白色的,隐约可以见到他的腹肌,看着文文弱弱,可脱下衣衫却精壮。这一刻,也终于懂了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含金量。
画缇的手往他胸口处寻,一张小纸片寻着了。画缇看着自己手中的小纸片,垂眸随后呵笑。
“画缇,此后你自由了。可以不用被威胁着去做自己不喜欢的事。你可以离开这儿了。”
“你不是想要我和你一块儿走吗?为什么又让我自己离开了。”
“我现在是个瞎子,保护不了你。反而,会像个累赘。”
画缇最恨的就是抛下累赘。
“嵇康,我不会抛下你的。我们一起走。如果你还想等,我也愿意陪你等。”
嵇康晕倒在画缇怀里,在画缇看不到的地方,他的笑带着邪魅不羁。
……
画缇于房中四处搜寻,发现还有一舀水,却没发现哪有干净的帕子,想着嵇康反正眼瞎,脱下自己的亵衣沾着水,为嵇康擦拭血。
她擦得很轻柔,从他的眉眼到高高的鼻子再到唇。
他到底是怎么杀死那只女鬼的?被他那套大义的说辞先吸引住,没发觉凡人怎么能杀死凶残的鬼,只顾关心他的伤势,却没疑惑他只是伤了眼睛。
虽然如此,但画缇转念想想能为她做到如此,有所图谋很正常。不过,她也没什么可图的,身无分文,如若强迫她做些伤天害理的事吗?他当初还说只伤他一个人就好,他喜欢我,难不成想要夺身?可我现在还可以跑他也没必要跟我说要我抛下他,他跟我说过他喜欢我,或许,他真的爱我。
画缇不由瞪大眼睛,注视着嵇康。
摇摇头,她不能沦陷。
夜幕降临,嵇康也醒了。
他说出口的第一句,便让画缇的脸羞红。
“眼睛看不到,鼻子就比以前灵通。我闻到一股很好闻的香,好似桂花香,又好似茉莉香。画缇姑娘会制香吗?”
“啊!不是不是,我不会制香。”
“那香味是哪来的?”
“许是外面的桂花树开着,桂花香味飘进来。”
“哦……原是如此……”
一截小灯照着屋内,画缇找不到屋里多余的烛火,便将昨日剩的那些点燃。
灯光暗了,画缇也看不清嵇康,他整个人都在阴影里。不过,画缇听到他说完话浅浅笑着。
回想起来,好像屋外没有桂花树。画缇撒谎露馅,他没戳穿她。
“嵇康,你是如何杀死那只鬼的?”
“自然是法术。我和你说过我幼时和我师傅云游,他教过我。”
“那嵇康,你到底在等什么人?你说你要走,可是等到了。我也没看到除我之外的人,你……难道是在等我吗?”
他又开始笑,“我还未完全等到,这里却不能待了。画缇,趁我还未后悔,我希望你自由。抛下一个萍水相逢的累赘很容易。”他的神情没有变化,好像所聊的事情和他无关。
“我不知道你是否对我有企图,但是你为我受伤,我不会丢下你的。你才不是累赘,你很厉害。眼睛不会永远看不到的。相比之下,我才是那个累赘,我爹娘都不想要我。”
三言两语道不尽苦楚,经历和回忆却会,画缇哽咽,她的泪水很烫,滴答在嵇康的手上,留下泪痕。
“画缇,你不是累赘。不要这么想自己。于我心中你是独一无二的,我以为你很幸福。对不起。”
“你为什么和我说对不起,该说对不起的人不是你。我们都别说自己是累赘,好不好?”
嵇康握住她的手,原本伤着的眼睛空洞无神,仿佛能看见一样深情款款看着画缇。
“画缇,我想让你心疼我,所以这么说。你不是累赘,你是我独一无二的至宝,很荒唐可笑吗?画缇,你我相识不过短短三日,我却能这般爱,换我自己也不相信。”
“你说要我抛下你离开呢?也是你想要我心疼吗?”
“不,我是真心希望你自由,因为我知道你渴望自由。”
画缇从前怀疑任何虚无缥缈的爱,此刻她不想再将心变成一座堡垒。她想尝试,这座堡垒或许可以为他打开。
……
画缇因为嵇康赠予的一枚玉佩,白日里也可以自由行走,就像普通人一样没什么区别。
他们几经波折,最后于一处山环水绕,风景如画的村子里扎根住下。
在村里住的第二年,他们便拜天地结为夫妻。
日子过得实在悠闲,画缇也成了远近闻名的女夫子。
村里都在说祝夫子虽是女儿郎,但不必男儿差,嫁与的夫君是瞎子,本该大难临头各自飞,可恩爱非凡。
不过结婚都三年了,画缇一直没怀上。村里人也渐渐在背地里说闲话。画缇和嵇康却从没放在心上。
……
“我回来了,在做什么好吃的?别说你眼睛看不见,但丝毫不影响你做事。有些时候我都会以为你好起来了,大夫却说没得救。不过,哪怕你看不见也厉害。”
画缇将厚重的斗篷脱去,看嵇康穿得单薄,又将斗篷从嵇康身后盖住,手环住嵇康的腰,紧紧拥住。
还记得刚成亲那会,她拥住他,还能见到他脸红的模样。现在,他哪还会脸红,床榻上说的荤话倒是每次让她羞。
“画缇,别闹。你乖乖在那坐会儿,马上就好了。”
他总喜欢对她这么宠溺地说笑。
画缇坐下,看着嵇康。她相信爱情,但不相信会发生在她身上。一开始她总认为嵇康另有所图,不过生活在一起一年,她就确定这是上天给她的福气。
不仅如此,画缇还能有机会做自己喜欢的事儿。他也支持她,所以她成为夫子,教人念书。
嵇康的眼睛看不见,但是他的听力却尤为好。一开始画缇还担心嵇康做事磕磕碰碰会受伤。可是他好像就是正常人,端菜走路,完全不会磕碰到。久而久之,有时候便会忘记嵇康的眼睛看不见。
他端着菜,随后两人一起坐着吃。
“虽然我是纸魅,但夫君做的菜太过好吃,我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长胖了。今日,堂中授课,我发现堂中女子少了大半,一问才知她们婚配嫁人,夫家不支持她们继续学,她们只能于家中两三亩地忙活。我最见不得这个。夫君,我也为女子,有幸有你。为何世人不能都像你?”
画缇气鼓鼓愤慨地说着,一旁的嵇康仍慢条斯理地一口一口吃着。
“画缇,有些事非一朝一夕能改变。莫要扰心,普天之下,人各有命。”
“我知道自己没有那么大的能力,可我心疼。我只是看不惯,我也差点如此。”
“我知晓,你已有主意就去做。我为你兜底。”
他和她在一块五年,夫妻之间不需要把话说完就能知晓对方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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