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乌初升,薄雾渐散。
霄悬山脉七十二峰披上金霞,一缕晨光顽皮地钻入竹窗,精准地落在榻上酣眠之人的眼睑上。
“唔……” 王朝在睡梦中蹙眉,只觉眼皮上一片灼热刺目。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极其熟悉的危机感猛地炸开!
“喵嗷——!” 一声短促凄厉的猫叫脱口而出!
刹那间,他整个人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长发炸起,单薄的里衣都鼓荡出风来!只见他一个鹞子翻身连滚带爬,以超越平生极限的速度从床榻弹射而起,破门而出,瞬息间已在十丈开外!
动作之迅捷狼狈,活脱脱一只被滚水烫了爪子的炸毛公鸡。
站定回望,那竹屋已然沐浴在越来越盛、浓稠如实质的金光之中。光线从门窗缝隙、茅草间隙里汹涌透出,炫目到令人不敢逼视。
王朝眯着惺忪睡眼,望着这煌煌天威,悲愤地揉了揉被刺痛的双眼:“……苍天在上,贫道酣眠正香,您老何苦如此针对?”
说起沈浮君这徒儿历劫的时机,端的是妙到毫巅!十回有八回,不是趁他深陷黑甜乡时天降异象,便是他蹲在五谷轮回之所、正与腹中浊物较劲之际,骤然狂风大作,乌云压顶,雷蛇乱舞,师徒二人共顶一片雷云,好不“亲密”。
最离谱那次,王朝在人界客栈,正褪尽衣衫,浸在香汤之中,享受难得的泡澡之乐。忽闻头顶瓦片“咔嚓”一声脆响!
一道足有水桶粗的紫霄神雷,裹挟着毁天灭地之威,精准无比地劈开了房顶,不偏不倚,正砸在他那颗湿漉漉的脑袋上!
霎时间,电光游走全身,三魂七魄都似被震得离了窍!客栈门窗屋顶应声化作齑粉,四散崩飞!
可怜王朝道君,一身玉体横陈,暴露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
彼时他脑中一片空白,唯余绝望:逆徒!为师清誉何在?!这客栈的赔偿……怕是卖了他这身猫毛也凑不齐啊!
是先捂上面?还是护下面?这泼天的债款该如何是好?无数念头电光石火般闪过。
万幸,一件带着清冷气息的白袍从天而降,将他从头到脚裹了个严严实实,连根头发丝都没露出来。
王朝缩在袍中,心如死灰,不用猜也知道,如此“贴心”又“及时”的,除了他那正在半空沐浴雷霆、宛若佛陀降世般宝相庄严的孽徒沈浮君,还能有谁。
此刻,竹屋内的金光已然炽烈如小太阳,煌煌赫赫,刺得人双目流泪。
十丈外的王朝却已安之若素。只见他慢条斯理地从芥子囊中摸出一方特制的玄色眼罩,熟练地往俊脸上一覆,遮去那恼人的强光。
旋即,一张铺着软垫的逍遥椅、一柄绘着水墨山水的油纸伞、一坛窖藏的青梅灵酒、一碟酥香四溢的小鱼干……被他如同变戏法般一一取出。
王朝慵懒地往椅中一靠,撑开纸伞,翘起二郎腿,一手拎起酒坛,仰头便是一口甘冽酒液入喉,快活得如同在仙家洞府度假,端的是潇洒肆意。
至于那竹屋内引动天地异象、正在经历紧要关头的宝贝徒儿?嗯,自然现象罢了,死不了就成。
说起这随安派,取随遇而安之意,门庭虽小,仅师徒三人——师尊王朝、长老王渺通常神龙见首不见尾、以及入门弟子沈浮君。然沈浮君入门十载,其天赋之“异禀”,早已让王朝叹为观止。
犹记得当年,这小子不知天高地厚,生吞了一枚三级毒蟒的蛇胆,顷刻间浑身青紫肿胀,气息奄奄。王朝戳了戳他那僵硬的“尸身”,长叹一声,正准备挖坑埋了省事,谁料这孽徒竟悠悠转醒,非但未死,反将那剧毒炼化己用,修为还精进不少!
又忆及前几年,王朝馋那后山熊瞎子守护的岩蜜,便支使徒儿前去“借”些。头几日,沈浮君被打得只剩半条命爬回来。第五日,能剩一口气。第七日,好不容易摸到蜂巢,却被毒蜂叮得满头包,铩羽而归……直至第三十三日,王朝终于能瘫在他的太师椅上,美滋滋地舔着晶莹剔透的岩蜜,含糊不清地夸赞:“嗯…孺子可教,孝心可嘉!”
经此一役,沈浮君倒是练就了一身打不过就跑、跑不掉就扛的“绝顶”生存本领。
最惊险莫过于那次西域万炎池之行。王朝花光了私房钱,购得一枚据说定位精准的“遁空符”,目标本是池畔一株冰魄草。本不欲带徒儿涉险,奈何沈浮君执意跟随。
谁曾想!那坑死猫不偿命的遁空符,竟将他们师徒二人直接传送到了万炎池正上方!
空间波动刚散,王朝的猫毛本能瞬间炸起,险之又险地扒住了滚烫的岩壁。还未等他喘口气,只听“噗通”一声闷响——沈浮君已然直挺挺地栽进了那翻滚着赤红岩浆、号称熔金化铁的万炎池中,瞬间没了踪影!
王朝:“!!!”
结局?自然是冰魄草拿到了,王朝拼了老命捞的,而那孽徒沈浮君,非但没被煮成一锅人肉羹,反在池底吸足了炎精地火,修为暴涨一截不说,肉身更是变得水火难侵!
事后,王朝寻到那售卖劣质符箓的狐妖,用最地道的猫语将其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总算索回了全副身家。
王朝“哐哧哐哧”嚼着小鱼干,酥脆的声响不绝于耳,不过半盏茶功夫,一碟精挑细选的鱼干便已见底。他意犹未尽地舔了舔沾着鱼香的指尖,喃喃自语:“嗯…得让那小子再去捞些鲜鱼了……”
忽地,耳廓传来一丝温热触感。
那手指修长,带着熟悉的、略高于常人的体温,指腹若有似无地摩挲着他敏感的耳廓,力道时轻时重。王朝舒服得忍不住眯起眼,身子骨都酥软了半边,下意识想偏头躲开这恼人的撩拨。
指尖的主人却似早有所料,在他动作前便已撤开。
覆在眼前的玄色眼罩被轻轻揭开。
刺目的金光已然消散,眼前重现随安派熟悉的清幽山景。翠竹环绕,鸟语花香,远处隐约传来后山熊瞎子的咆哮。
王朝眨了眨眼,视线聚焦在眼前人身上。
沈浮君一袭素白长袍,墨发高束,青色发带垂落颈侧,衬得肌肤愈发冷白。那张脸,依旧是万年不变的冰雪雕琢,俊美无俦却没什么表情。唯有那双深邃的眼眸,此刻正静静地看着他。
王朝心中也不由嘀咕:怪哉!当年从邪修窝里捞出来时,分明是个黑瘦干瘪的小猴崽子,怎地如今长开了,竟半分旧时模样也无?莫不是捡错了?
沈浮君已俯身收拾起来。倒地的酒坛、散落的鱼干碟盖、撑开的油纸伞……一一被他拾掇整齐,复又收回王朝的芥子囊中,动作行云流水,显然早已习惯。
王朝这才想起正事,坐直身子,端出师尊架子:“咳,此番进阶,可还顺遂?”
沈浮君垂眸,声音清冷如玉石相击:“谨遵师尊教诲,一切安好。”
王朝捋了捋并不存在的胡须,矜持颔首,眼中却难掩得意:嗯,不愧是他的徒儿!这份天赋,这份沉稳,随他!
他收起逍遥椅,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衣袂随风轻扬,倒也有几分仙风道骨:“唉,这一惊一乍的,可累煞为师了。”
“师尊可要再歇息片刻?”
“醒了便睡不着,不睡了。”王朝摆摆手,目光飘向后山溪流方向,那点仙风道骨瞬间破功,馋猫本性暴露无遗,“徒儿啊,今日…再去溪涧捕捞些鲜鱼可好?无需太多,够炸一碟便成。”特意强调了“无需太多”,显是吸取了前两次的教训。
“是,师尊。”沈浮君应得干脆,一如既往的有求必应。
王朝心满意足,踱步至庭院边的竹亭下,又从芥子囊深处翻出一册珍藏的话本。此乃他在人间厮混多年,除美食外最大的消遣。尤爱人妖相恋的缠绵悱恻,每每沉浸其中,难以自拔。徒儿何时下山采买,全凭他手中“精神食粮”的存量。曾有段时日,他沉迷话本,废寝忘食,一日三餐皆赖沈浮君一勺一勺喂进口中。
沈浮君则挽起袖子,开始洒扫庭院,继而转去庖厨,淘米生火。师徒二人早已辟谷,然王朝口腹之欲甚重,这一日三餐,便成了沈浮君雷打不动的“修行”功课。
王朝斜倚在竹榻上,翻开书页,指尖划过上次留下的折痕。刚看了几行,忽又想起前几次捕鱼的“惨痛”经历,忍不住传音入密,叮嘱那正在灶台前忙碌的身影:“切记!此番只要溪涧里那种银鳞细身、不过三寸长的小鱼!莫再弄错!”
沈浮君翻炒着锅中的灵蔬,头也未回,只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霄悬山脉层峦叠嶂,欲寻溪涧鲜鱼,需下至悬崖深谷,沿湿滑水道跋涉数里方能得见。此等费时费力之事,懒猫如王朝,自然全权委派给了“任劳任怨”的徒儿。
前两次,沈浮君第一次带回的鱼大如儿臂,肉质柴硬,炸之不香;第二次品种倒是小巧,却骨刺坚硬,腥味颇重,难以下咽。直至第三次,才终于寻得王朝心心念念的那种银鳞小鱼。
彼时王朝甚是满意,捋着并不存在的胡须,老怀大慰:“孺子可教也!” 然后便蹲在一旁,看沈浮君杀鱼、洗净、以竹签穿起、置于日光下曝晒成干……最后再看他将晒好的鱼干放入滚油中,炸得金黄酥脆,香气四溢……
那日阳光正好,晒得人骨头发酥。王朝按捺不住腹中馋虫,悄然化为原形——一只毛色鲜亮、体态丰腴的三花大猫。他蹑爪蹑脚地溜到晾晒鱼干的竹匾旁,瞅准两条最肥美的,闪电般叼起,随即跃上一块被晒得暖烘烘的宽大木板。
三花猫毛色斑斓,尤其是那双自带全包眼线的金瞳,顾盼间神秘又威严。他蜷在木板上,双爪捧着偷来的小鱼干,“咔嚓咔嚓”嚼得欢快无比,酥脆的声响伴随着满足的呼噜声。小鱼干不仅是美味,更是绝佳的磨牙之物,不过几口,便已尸骨无存。
“毁尸灭迹”后,他优雅地抬起一只前爪,粉嫩的小舌头细细舔舐爪上软毛,再抬起爪子,认认真真地洗起那张漂亮的猫脸来。阳光洒在蓬松的毛发上,暖意融融,端的是岁月静好。
岂料乐极生悲!
一只大手如同铁钳般,精准地扼住了他命运的后颈皮!
“喵呜?!” 骤然腾空的失重感让王朝瞬间僵直,四爪悬空,不敢挣扎。
沈浮君面无表情地拎着这只“胆大包天”的肥猫,一人一猫,大眼瞪小眼,冰冷的话语如同冰锥砸下:“何方蠢物,竟敢偷食?肥硕至此,也不怕撑破肚皮?”
王朝:“……” 逆徒!竟敢说为师肥?!他气得浑身猫毛倒竖,四爪乱蹬,锋利的爪子探出肉垫,就要给这不肖徒一点颜色看看——逆徒,此乃大不敬!
沈浮君拎着这只张牙舞爪的“贼猫”,目光落在它胡须上沾着的、明晃晃的鱼干碎屑上,眼神越发冰冷。
“吐出来。” 他冷声道,竟试图用手指去抠猫的下颌!
“喵嗷——!” 王朝忍无可忍,闪电般抬爪,狠狠挠向那只禁锢自己的手臂!
“嘶!” 沈浮君吃痛,手臂上瞬间浮现三道血痕,力道一松。
王朝趁机挣脱,落地后化作一道三色残影,眨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沈浮君捂着渗血的手臂,冷冷瞥向猫影消失的角落,吐出四个字:“孽畜难驯。”
沈浮君前期:可恶的猫
后期:QAQ猫猫师尊求爱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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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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