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朝立在茅屋前,眉头微蹙。
他那方寸芥子,此刻塞得满满当当,连带着小茅屋里的一桌一椅,乃至那张老旧的竹床,都尽数被他收拢了进去。
三间茅屋空寂寂地敞着门,像被抽走了魂。
沈浮君缓步走近,见师尊久立不动,只望着竹屋出神,便轻声问道:“师尊可是有烦忧?何以对着空屋默然良久?”
王朝深深一叹,以掌覆额,语气里满是眷恋:“浮君啊,为师的芥子空间已然满了。可这三间茅屋……为师实在割舍不下。”
他目光流连于那熟悉的门扉窗棂,仿佛要将每一寸竹纹都刻入眼底。
“……师尊,我们还回来的……”
沈浮君艰难的从口中吐出这句话,试图劝一下这位不理智的师父。
王朝叹气负手。
此去万剑仙宗地界,沈浮君心中自有计较。他并非漫无目的,而是执念深藏——欲往那万剑仙宗,寻一件关乎父母遗泽的旧物。
那日。
行至一处僻静山道,古木参天,枝叶蔽日。忽闻头顶枝叶轻响,一人悄无声息落于前方枝桠。
此人周身裹在不起眼的深灰布袍里,面上覆着一张毫无纹饰的黑色面罩,只余一双眸子,沉静如渊。
开口时,声音刻意压得低沉沙哑,辨不出原本音色:
“万剑仙宗之内,有你欲求之物,去吧。” 话语突兀,毫无铺垫。
沈浮君心头猛地一跳,瞬间戒备。此人是谁?缘何在此,又怎知他心中所求。
无数疑问如藤蔓缠绕。他素来不喜虚与委蛇,当下按剑,目光如炬直视对方:“阁下何人?何以知晓,此言何意?”
黑衣人静立枝头,融于阴影,只那双眼睛在面罩的孔洞后微微闪烁:“不必问我是谁。只需知道,关乎你双亲当年所留之物,便在那儿。”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几分,却字字清晰,“到了那里,将你贴身佩戴的那枚旧玉示于人前,自会有人寻你分说明白。”
“你……” 沈浮君心头巨震,对方竟连他贴身玉佩都知晓!此人定与父母有莫大关联。他急欲再问:“你认得我父母?他们当年……”
话音未落,黑衣人已不再停留。只见他足尖在枯枝上轻轻一点,身形如一片失去重量的灰羽,倏然荡开,几个起落便已隐入层层叠叠的墨绿林海深处,只余枝叶微颤的余韵。
“且慢!” 沈浮君追出几步,对着空寂的山林呼喊,却只闻风声呜咽。
那人消失得无影无踪,如同从未出现。
满腔的疑问堵在喉间:此人身份目的他与父母是敌是友,为何知晓玉佩,父母遗物和万剑仙宗有何关系!
种种谜团沉甸甸压在心头,令他气息都窒闷了几分,像是被无形的丝线紧紧缚住。
沈浮君的父母沈氏父妻,当年在圣云大陆,是令人仰望的存在。
他们并非出身大宗,仅为一对散修眷侣,却凭一身卓绝修为,磊落行止,赢得了整个修仙界的敬重。
纵是四大仙门的长老掌门,见了他们夫妇,也需拱手称一声道友。
当年,曾于凶险万分的绝灵幽谷中,硬生生从上古凶兽爪下救出三大宗门数十名精锐弟子,自身亦负重伤,却分文不取,飘然而去。
在古修遗府中寻得一件稀世秘宝,引来无数觊觎。
有魔修强抢,夫妇二人联手拒敌,血战三日不退,最终惊退强敌。事后,却将那秘宝赠予了一位急需此物救治爱徒的老友。
北地两大世家为争夺灵脉矿藏,几□□并,死伤无数。沈氏夫妇闻讯赶至,凭其威望与公正,硬是压服两家主事,定下契约,消弭了一场浩劫。
他们是游侠,是义士,是许多修士的崇拜对象。
正因如此,他们的陨落才如晴天霹雳,震动了整个修仙界。
无人知晓他们遭遇了什么。只记得那一日清晨,圣云大陆最繁华仙城——云麓城的中心广场,那座最高的楼上,悬挂着两具血淋淋的尸身!正是他们二人。
两人浑身浴血,衣袍破碎,显是经历了惨烈搏杀。
诡异的是,唯独两张脸孔完好无损,面容清晰,仿佛被刻意保存下来,只为让每一个仰望的人都能认出——这就是那对名动天下的侠侣。
消息如瘟疫般瞬间传开。
普通修士听闻,无不骇然失色,背脊生寒。广场上聚集了越来越多的人,鸦雀无声,只有压抑的抽气与低低的、难以置信的悲叹。许多人红了眼眶,默默垂首。
酒肆茶棚里,众人议论纷纷,猜测凶手身份,却无人敢高声,怕惊扰了英灵,又怕惹祸上身。
有老者拍案长叹:“天道不公!沈大侠夫妇行善积德,何以落得如此下场!”
四大仙门反应各异,有的掌门震怒,下令彻查。
其他高层沉默不语,讳莫如深,有的则迅速派出长老前往收敛尸身,以示哀荣,却也隐隐透着划清界限的谨慎。
暗流在平静的表象下汹涌。
彼时的沈浮君,尚在稚龄。
他懵懂无知,只记得父母离家时说去处理一件要事,很快便归。
然而日复一日,等来的却是族中远亲上门。
他们面容悲戚,言语含糊,只说接他去更好的地方。年幼的他被带离了熟悉的家园,然而厄运接踵而至。
途中遭遇邪修劫掠,他自此落入魔爪,开始了漫长而黑暗的颠沛流离。
直到后来,命运将他抛到了王朝面前,才在那三间简陋茅屋中,寻得一丝喘息与庇护。
父母的音容笑貌,连同那场惊天变故的真相,都成了深埋心底、不敢轻易触碰的谜。而那枚贴身佩戴、温润微凉的旧玉,成了他与父母之间,唯一看得见摸得着的联系。
如今,这神秘黑衣人的话,像一把钥匙,骤然插入了尘封的心锁。
万剑仙宗,父母遗物……沈浮君望着黑衣人消失的方向,神情不明。
那时,山林幽寂,前路茫茫。
-
人界修士修仙第一步,一般是吸收天地灵气,接着以灵气御物,这是最基本的,所以多数修士都会御剑飞行。
然而此时,在山崖边,望着千尺高的崖底,师徒二人面面相觑,互相在等彼此先开口。
王朝警惕地看着崖前凸起的断石,当年掉下山崖的感觉还历历在目,猫猫诡异地往后退了两步。
沈浮君则连剑也没掏,他这人本来就不会御剑飞行,倒也没必要非要从高空出发。
“师尊,要不咱们步行下山吧。”
“如此甚好。”
两人出奇一致的达成共同想法,王朝是猫不会飞行,沈浮君则是没被教过,每次下山他们会选择最朴素的方式,步行下山。
路上,猫猫比较懒散,经常走两步歇一下。
“哎呀,好累啊。”他停在一颗大树下,顺地而坐。
走在前方开路的沈浮君无奈回头,看着师尊已经把私藏在芥子空间里的小鱼干掏出来,茶几饮料摆好,看样子要美美野餐一顿。
王朝见他回头,却没朝他走过来,伸出一只手,勾了勾,示意他坐在旁边。
沈浮君抬头望天,他们是晌午出发,现在已然天色暗淡,他们还没出这座山脉。按照修仙人的脚力算,这太慢了。
沈浮君拎着衣袍,坐在他身边,委婉提醒:“师尊,照我们这个走法,估计天黑也走不到镇上。”
王朝咔咔地嚼着鱼干,毫不担心,“无碍,反正有床,哪里都可以就寝。”
“……好的。”
逐渐黑暗的密林中,黑影窜动,分不出到底是何物,但能分别出来,来者不止一个,让人产生不安感。
王朝好似没发现,一直在啃着粮食,做个自律的吃饭王,头也不抬,时不时喝口甜甜的果汁。
沈浮君的剑已经出鞘半截。
他知道这个偌大的森林里有很多怪物,他见过的,没见过的,基本上都比外面的低级妖兽强上很多,比如后山的黑瞎子,在其他地方应该是霸占一方的妖王存在。
但黑瞎子在霄悬山脉,只能蜗居在山洞那片区域。
如果那些黑影是见过的妖倒还好,若是没见过,那就棘手了。
终于,王朝吃饱喝足,他擦了擦嘴,揉着肚子,懒懒地往树干上一躺。
“吃饱了,动不了了。”
沈浮君:“师尊,我们歇息一小会儿,在天色彻底黑下来之前,尽快出了这山脉。”
王朝口上嗯了两声,没给明确的回话。
在两人都静默时,他突然开口,“出来吧,还想跟多久?”
沈浮君的手紧握住剑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树林,警惕到像是发现到一丁点不对劲,剑就出鞘,杀死敌方。
窸窸窣窣,像在交谈,像挤在一起互相推搡,树林中的尾随者并没有立刻出来,等了大概几息。
王朝不耐烦等了,直接道:“再不出来马上把你们毛全剃了。”
下一刻,沈浮君就看见,一个个不同物种的动物从林子里出来,黑白相间的熊,尾巴长到能绕身体两圈的毛绒松鼠,像狗狗又有两只大耳朵看着很奇怪的兔子……
几十个长相各异的动物,站在面前的感受,沈浮君一时无法形容。
眼球暴击。
王朝指着其中一个体型瘦小的问:“跟着我做什么?”
对方小心翼翼回话,“是这样,我们见您是要下山,前来护送您。”
王朝摸着下巴,忽然语出惊人:“该不是打探我要走多久吧?”
“这您要是告知我们一个准确时间就更好了。”
“呵呵,没门。”
“……”
他们一路上庆幸这个大魔王终于离开了,据山上的花妖通知,这次他把东西搬得一干二净,所以猜测是不是要换地方彻底离开这里了。
若是他真的走了——要说不舍,那真是没有。那可真是太好了!!
王朝无情地打破它们的幻想,“给我看好了这里,尤其是我的住处,每天都要派妖去打扫,不然我回来看到一点脏污,打爆你们的头。”
“好好,一定办到,小的们这就去打扫。”
王朝用威逼他们半天,吩咐了一堆不平等条约,把每个跟来的妖都狠狠打击一遍,让他们把那些小心思藏在肚子里,不然就剃光它们的毛!
“好了,我走了。”
群妖的想法落空,灰溜溜的四处散开。王朝起身,跟在沈浮君身旁,两人背影单薄,一步步走出山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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