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发生的事，除了担忧的粉丝之外并没有多少人计较。
短期内娱乐圈发生两次粉丝袭击事件，刚刚结束与金翎合作蜜月期的柳风柔反倒收获了史无前例的热度，以及一份能够瞬间送走“旧情人”的偷拍视频。她压根没心思管黎观当晚做了什么，现场怎么会和说好的不一样之类的问题，更没有注意到她以公司名义在各大论坛寻找那个名叫社长的剪辑师。
柳风柔就在酒店作为赔偿免费使用的豪华度假别墅里欢欢喜喜地待了一周：昨天欣慰听到□□的设计师说下次的红毯礼服还要改一改，因为每次量腰围的时候都发现数字比上次小，今天就亲自按下发送键将金翎和女网红约会的视频用不知名账号发出。
人在极度喜悦的时候，就像喝了高浓度咖啡一样需要宣泄。
柳风柔沉浸在自己世界里，舞动腰肢挥动手臂，闭上眼睛虔诚地在空气中写下自己的名字和凌谷宇这三个字放在一起，迎接想象中的影后奖杯：奖杯一定很沉吧？抓起来的时候一定要记得用手托住底座……手汗印在上面不好看，到时让化妆师在手心扑点粉就好了……下一部戏演什么呢？这些低层次的偶像剧肯定不能再演了，以后实绩都要论票房的，还要讲究作品评分和艺术价值……要不要试试话剧？
黎观与贺时序对视一眼，当着秦牧之的面，她压下了眼底的轻蔑，轻咳一声继续说着工作任务：“话题搅起来之后，金翎的粉丝从知道他偷偷恋爱到真正脱粉之间还有一个反弹期，也可以叫作回血期。大约一周左右，他们会疯狂编造谎言互相欺骗，也会像被组织放弃的特务一样胡乱攀咬。这段时间，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持谨慎。他们一定会咬上柳风柔，但不仅仅是只咬柳风柔。没关系，大家都是这样过来的。秦牧之你登录账号发布内容前记得先用自己的账号登陆看一下热搜，再考虑要不要更新，一方面降低她和金翎cp关联的负面影响，另一方面注意安抚心碎的CP粉丝们，别让金翎的人引导他们鱼死网破，两边同时放弃。”
“让我们在万众瞩目的电影节红毯上，向凌谷宇导演介绍当今娱乐圈排名第一的女明星吧！”女明星柳风柔张狂而兴奋地张开双臂，她不在乎虚拟现实之间的差别，一心只想拥抱迫切可见的光辉未来。
窗外大猫喵呜喵呜地叫着，像是陷入了某种忧愁里。
一周之前的豪言壮志，在真正登上红毯之前轻易地化为乌有。
柳风柔兴奋地一晚上没睡觉，不太熟悉的男化妆师进门看到她的黑眼圈之后就欲言又止，女生们应该都见过导购那种“你的皮肤跟着你真是受苦”的表情，柳风柔焦燥不安地举着一根棉签在胳膊上无意识地搓出不少红印，好像那里正在生长出湿疹一样痛痒难耐。
秦牧之在她身旁守着，贺时序和各家艺人的摄影师都被主办方提前叫走安排安排场内站位了，他们还需要了解并且记住激光灯分布区域和开启时间，以免造成不必要的损失。黎观去打听现场红毯的最终顺序了，这是经纪人们的年终大考，艺人能否选到自己心仪的出场位，就要看进场前的咖位比拼和来到现场之后死皮赖脸的操作了。总有人要临时调换顺序，开场、结尾有主办方钉死了不要紧，要紧的是绝不能同屏出现的人别被换到一起，比如柳风柔和金翎。
视频曝光之后他解释称那位女生只是偶遇的粉丝，顺带着稳了稳宠粉的人设。另一个竞品男演员的粉丝很有手段地找人爆出多张金翎和“粉丝”聊天的截屏。“今天私联粉丝，明天敢找嫂子。”这句吃瓜调侃成功刷屏粉丝圈内，如黎观所料金翎粉丝的复仇之火一路烧得整个娱乐圈都不太安宁，只不过有另一只出头鸟在，大众面前柳风柔和他只是应当避嫌的前荧幕情侣而已。
柳风柔没有要求压轴，她只要在凌谷宇后一位出场。红毯开始之后，黎观就混在媒体区里等她，顺便听一听其他艺人的采访回答。
无论现实还是游戏，明星照片她倒是见过不少，只是做得了明星的人，真人盛装打扮好从眼前过来的时候还是很有冲击感的，就像打印出来的□□是一回事，这些答案出现在你同桌的满分试卷上又是另一回事。
一张张在电影里赚得盆满钵满的脸上带着无懈可击的微笑走了过去，无数张想要加入电影圈分一杯羹的脸讨好着暴风雨般的摄影机和闪光灯，黎观在错觉中以为自己已经置身于繁华苍凉的现实，这里星光熠熠，这里剑拔弩张，没有人不把自己的生命当成一件商品。
她感到一阵眩晕，灵魂蒸腾而出围观身体的一举一动，意识像被空投进了某一段人生，没有台词，没有前因后果，突然要扮演自己，一时手足无措。
这时，一个年轻的女明星定点站好，冲她笑了笑，嘴唇上挂着一层蜂蜜质地的唇釉。她的眼睛像小鹿一样灵动，无辜又狡黠的目光敏捷地捕捉每一个动向。皮肤很白，带着少女的柔和与嫣红，像一颗阳光下将要成熟的水蜜桃，让人忍不住想亲近，又不舍得触碰。她笑起来的时候，嘴角像微微勾起的奶油尖，甜蜜又强势地抹平了世间所有的事。
年轻的姑娘还没有学会遮掩眼神中张扬的野心。她积极地在一片让人眼花缭乱的闪光灯中搜索即将按下快门的相机，回答媒体提问时黎观听见了她的名字——苏芽。
“诶！是凌谷宇！快快快那边是凌谷宇导演！快拍过去！”人群一阵骚动，镜头也都纷纷偏移，刚登上红毯的苏芽还没来得及接受采访就被礼貌地请离。
黎观也看到了凌谷宇，不过她对虚拟人没兴趣，即使他是一个设定相当强大的角色。她转了转眼球缓解被灯光轰炸后的疲劳，然后便期待起接下来的好戏：
柳风柔紧跟在凌谷宇后面出来，这是她精心挑选的出场，理由是导演回头看到她的概率是百分之百，她走在前面回眸一笑被看到的概率只能看凌谷宇眼神有多好。
她不知道的是梁燕语也要求跟在她后面。艳压，艳压，总得有东西在前面卖弄过了，后来者才好居上。
柳风柔站在起点轻轻褪下斗篷，迫不及待地抬脚踏上红毯。
“咦，她的礼服怎么好像在掉渣！不会真的是古董礼服吧？”不知是谁惊呼出了声，刚送走凌谷宇的主持人也面色难堪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柳风柔像没看到一样，提起裙摆飞快地前行，颈间仅点缀一颗粒欧泊，像一点被冰雪包裹着的绚烂极光，纯净却艳丽，轻薄的贝母碎屑洋洋洒洒地飞舞在她周围，轻飘飘的像一场梦境。摄影师不可置信地看着屏幕上的裙摆由金色变成了黑色，布料上的装饰剥落后又是另一种绮丽，亭台楼阁如同深海幽灵般的奇光异彩，显露在金线镂空框架之下。
“哇！我们看到柳风柔今晚穿的这件礼服很不同寻常哦！”柳风柔刚停在面前，主持人就本能地送上赞美，数百台相机聚焦在她身上不舍得离开，连即将走出红毯的凌谷宇都停下来回头观望。
“是螺钿。”柳风柔尽量平和地说，此刻她有再多的得意也不为过，因为她已经有点飘飘然了，浑然不觉自己已经站到超时，反正媒体和摄影都希望多拍一些照片。
红毯后面的梁燕语今天选择了一套蓝色层纱堆积的大裙子，来自某奢侈品牌，裙面外层缀满钻石，行走间像海浪一样波光粼粼。登上红毯时，她并没有惊讶于地面的“闪粉”，还以为是主办方的新意，正好被裙摆拂起了亮片，被摄影师狂轰滥炸了一番。她走到柳风柔面前，准备对摄影机点明现场有一条品牌高定礼服，然后问一问柳风柔的裙子出自哪家网购店铺……
“你们没看到当时她嘴都气歪了！好不容易借到一条高定，又打听我这次没借衣服，这不处心积虑地耀武扬威来了！”红毯结束之后，柳风柔换上舒适的衣裤，拉着工作室里的人兴奋地在花园里走。
幸福是可以从比较里凭空诞生，也能因对比而壮大。
秦牧之拉着摇摇晃晃的柳风柔，一边还要替她注意眼前脚下的障碍物：“小心这里有树枝，慢点，我扶着你走。”
黎观与贺时序走在后面，保持了一点距离。这让黎观看起来像在对空气说话：“其实她第一次许下的愿望早就已经完成了。可当一个人认为自己应得的时候，一块钱还是一万块钱没有区别。”她叹了口气，没有任务达成后的轻松惬意，她像是在说柳风柔，又像在说自己，“要是人没有**就好了，像动物一样漫无目的地过完一生。”
窸窸窣窣的风穿梭于叶片间，像一只不安分的野兽。
“呜——”
“嗯呜——”
几团黑影活跃在灌木丛边的树影里，它们形状多变，一会分裂，一会合体，偶尔还发出瘆人的嚎叫。
“快把它拍下来！”黎观远远躲在一个角落里，捏着嗓子招呼贺时序。
“你确定这是相机能拍到吗？”秦牧之挡在柳风柔前面不让她靠近黑影，张开双臂抵挡着想象中下一秒就会扑过来的邪灵恶兽。
“它都不符合科学了，还能按照光学成像？”柳风柔问。
“这世上有很多精怪都是‘呼之即吉’，你把它拍下来查查它叫什么，第一个认出名字的奖励一个愿望。”
“呼呼——”
“这么麻烦直接走过去看不就好了。”
“哈哈哈哈只不过是几只猫而已……刚才有人在这里喂猫吗？它被你说的要许愿给吓跑了！”
大家欢笑着离开了，第二天，柳风柔顶着一对深沉的黑眼圈把黎观从床上抓了起来，面色凝重地对她说：“凌谷宇要见我。”
“在哪？谁是凌谷宇？”黎观还没有睡醒，她拿牙刷抹了半天才发现这不是睫毛膏，睫毛膏也不是指甲油，完全仰仗着本能把自己伪装成清醒人类在说话。
柳风柔“啪”地一下把晕乎乎的黎观捋直了，快速抹上她最有气场的口红，手机塞进手里：“楼下，酒店会议室，你和我一起去，带上过往的表演片段。”
其实柳风柔的哭戏特别好看，她的五官大而舒展，哭起来不会皱巴巴地一团，也不会因为填充物而僵硬地拧起。所以这也是她在演技方面，为数不多受到好评的部分。
但凌谷宇端坐在沙发上，依旧看得眉头拧起。
他真诚地向柳风柔发问：“您学过表演吗？”
“没有，我以前是**豆转行成为演员的，还需要多多学习。”柳风柔不知怎的顺口撒了个谎，反正这里没人知道。现实中她明明是学过表演的，只是红毯走多了，才会把细碎光影里起舞自己当成一种回忆的错觉。
“你的每一帧造型都很漂亮，可我认为演员双眼有神比任何精心设计的造型都吸引观众。我个人更喜欢自然的打光，而不是生硬的氛围光线，因为那好像在拍mv而不是剧集。”
“当然了，只要角色需要，再苦再累都是我的荣幸。”柳风柔谦虚地回答。
黎观却说：“现在电影创作不易，拍摄周期长，资金投入短缺对作品质量的影响尤为严重。有高热度流量艺人加入就不一样了，虽然有很多剧集因此趋之若鹜，但凌导演的下一本电影在我们这里永远都有优先权。”
面对把自己微表情分析了几百遍的两个人，凌谷宇随口说出下一句话，就像扔下一颗炸弹：“哦，你们还不知道吗？我已经联合你的公司发文宣布你是我下本电影《伴生关系》的女主角之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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