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底,这一人一花的组合进了京。
与其一同进京的,还有梁溪知州寻子的消息。
得知连佑神不知鬼不觉地逃婚之后,连知州大怒,立刻下令发布搜索令,在梁溪和周边地区寻找连佑的踪迹。
只是几个月过去了,连佑宛如人间蒸发一般毫无踪影,没人揭令,消息这才渐渐北上,传到了京城。
因此花梵到京城的第一件事,就是为连佑买了一顶帷帽。
虽然两位翩翩公子的组合在街上很引人注目,但遮住脸总比什么措施都没有来得强。
第二件事,便是立刻带连佑去尝它最喜欢的茶油烤鸭。
花梵离京已有好几个月,早想念这烤鸭想念得紧,连佑从它双眼发光的表情和兴奋不已的背影就看得出它有多喜欢。
此刻正值午后,街上没什么人,烤鸭店门前也不像往常一般人满为患,刚好被花梵和连佑钻了空子。两人不多时便拿到了烤鸭,坐在店门口的餐桌前享用了起来。
连佑尝了一口这花梵期待了已久的烤鸭,入口却觉得——
好像也一般?
好吃是好吃,可连佑一路以来跟着花梵吃尽四方美食,甚至长了不少肉,还长了个子……因此这烤鸭的味道,对于短期内尝遍百味的连佑来说,称不上有多惊艳。
连佑颇有些羞愧地在心中谴责自己不知足。
正胡思乱想着,思绪却被一声孩童的惊呼打断:“大哥哥!你是之前在茶楼的那个大哥哥吗?”
花梵猝不及防地一惊,食物呛进了气管,直咳嗽。
一面咳嗽,一面还不忘悄悄将因惊吓而从它身上飞出来的花叶收起来。
连佑早习惯了这奇异现象,只装作没看见,忙给花梵倒了杯茶水,又给它拍背,好一会花梵才缓过来。
那小孩也知道自己突然出声,打扰了对方进食,有些不好意思,可难掩眼中神采奕奕:“大哥哥,你终于来了!自你那天约我们几个来城东,我们一连等了好几天都不见你的踪影!——对了,我这就去叫其他人来!”说罢转头便跑,临走还不忘嘱咐花梵不要乱走,他马上回来。
花梵这才想起好几个月前,它曾在一家茶馆门前与几个孩子约定了给他们讲花神的故事。只是它当日便去了情缘桥,随后马不停蹄地跑去梁溪,竟直接忘了这档子事!
连佑听说之后,毫不掩饰地嘲笑了它一番——没想到花梵竟与孩子都失约!
花梵登时脸红脖子粗,声称自己一向守诺,只是此次情况特殊……
谈话间,一群小孩乌泱泱地跑进了小巷,一时间狭窄的小巷叽叽喳喳热闹极了,多半声音是在谴责花梵不守时,叫他们苦等。
花梵讪讪笑道:“抱歉、抱歉,确实是临时有事忘记了。今日补偿你们,想知道什么便大胆问吧,我保证知无不言。”
孩子们本就对鬼神之说好奇得很,平日里父母和私塾先生又不讲这些,一听此言,都高高兴兴地席地而坐,在烤鸭店门口坐了一片。连烤鸭店老板都好奇地出来,靠在门口看着这一幕。
连佑路上吃了不少零碎,此时也不饿,只吃了几口便将自己的那份推到花梵面前,随后托着腮,同一众孩童一起听花梵发言。
第一个问题:“大哥哥,那花灵真的总爱在人间玩吗?”
花梵一边姿态优雅地啃烤鸭,一面纠正道:“是花神。”
“好吧,花神。”
“唔……大部分时间是在的吧。”
“它都玩些什么呢?”
“游山玩水,吃好吃的。”
“它会打弹珠吗?”
“……不会!”
孩子们七嘴八舌地问问题,连佑饶有兴味地看着花梵一一耐心解答。
“大哥哥,我记得你上次说,那花神很爱吃茶油烤鸭,是真的假的?”
“自然是真的。”花梵边攻克手中鸭腿边道。
“那它为什么喜欢烤鸭?”
花梵这次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停下来想了一想,才道:“嗯……因为它第一次吃人间的食物,便是茶油烤鸭。”
“为什么吃鸭呀?它不是花花吗?”
“嗯。就算是花花,也可以吃人类的食物的。至于为什么……是它的一个人类朋友请它吃的,仅此而已。”
“花神还有人类朋友?!”
“有啊。它很喜欢人类的。”
“那花神可以和我做朋友吗!我家有很多漂亮花花!我爹是宫里的御用花匠!”
众小孩哗然。花梵闻声看去,只见说话的小孩穿着确实比普通人家好些,想了一想,问道:“你是不是姓吴?你家住光华街?”
“对呀对呀!哥哥你是怎么知道的?”
连佑也有些惊奇地挑眉看向花梵。
“我知道你家,你家确实养了不少花,养得不错,继续保持。你若是想和花神大人做朋友,说不定真的有这个机会哦。它最喜欢爱护花草的人类了。”
那孩子欢呼起来,其他小孩也投去羡慕的目光。
花梵此刻不知道的是,它今日这一番话,之后在孩童之间掀起了一波“种花潮”,随后这股潮流在大人之间也开始流行……不多表。
问答还在继续。
直到日头偏西,花梵慢悠悠地啃完了已经凉透的烤鸭,连佑向一直旁听的烤鸭店老板索要了三壶茶水,这场大会总算进入尾声。
见花梵吃完了,两位公子有了要走的意思,孩子们终于不舍地陆续起身,即使腿和屁股都已坐麻了,翻来覆去地换了好几个姿势——这不比四书五经好听多了!
烤鸭店老板也是个有童心的,听了一下午,饱了耳福,高高兴兴地又送给花梵一只烤鸭,也没要茶水钱。
花梵讲了几个时辰,虽有些疲惫,心里却是高兴的。两人与老板连声道谢之后转身欲走,一回头却看见有几个年纪稍大些的女孩子还未离去,正有些紧张羞怯地站在他们面前。
花梵略微弯下腰,与她们平视:“你们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女孩们点点头,有个略胆大些的开口道:“大哥哥,我听说……那花神爱美,容貌是极好的。”
另一个女孩跟着道:“我们就是想问问,那花神大人,可有、可有……心悦之人?”
问题出口,几个女孩羞得脸都红了。
花梵也懵了。
连佑则是好整以暇地抱臂看着花梵,看它有什么答案。
只见花梵的脸白了又红,一时支支吾吾地说不出来。让连佑有些意外的是,对方竟颇有些紧张地瞟了自己一眼。
“?看我干嘛。”
花梵又纠结了一会,才勉强道:“这……我属实不知。抱歉。”
几个女孩听了,大失所望。
花梵也顾不上孩子的心情了,拉起连佑落荒而逃。
连佑见它失态,忍俊不禁:“你不知便直说,有什么好紧张的?”
花梵也自知方才表现异常,懒得解释,摆了摆手岔开了话题:“累死我了,讲了一下午话,一点力气也没了——我们去找地方落脚吧。”
连佑假装没看见它的窘迫,随着它走。
被孩子们缠了一下午,花梵原本定的游玩计划只得推迟了,加上真是有些累了,两人便商定今日休息,明日再出门。
让连佑没想到的是,花梵竟拉着他到了一处规模不大的宅子门前。
连佑惊了:“这就是你说的落脚地?我以为我们要去住客栈!”
花梵装模作样道:“想不到吧?惊不惊喜?嘻嘻。”
原来是花梵的老友周扬,身为万兽之灵,与人类朝廷多有合作——这也多亏了当今圣上不仅实力高强,也是位开明的君主。
周扬与官家合作之后,有效制止了人类的过度捕猎,同时朝廷在打仗开荒等事上也会得到走兽一族的助力,可谓双赢。
因而周扬身为入世最深的灵仙,在京城有几处房产和铺子,算作朝廷对它的信任和合作关系的表示。左右它也住不了那么多,闲着也是闲着,便给花梵这种游手好闲的借住了。
当然,并不是只有花梵一个厚脸皮的,还有例如蛇虫之灵那般更不着调的,也会借住周扬的房子……不作赘述。
好在,宅子中只有一个管事和下人寥寥,都是周扬知根知底的心腹或者府上家生子——没错,周扬在京城也有自己的府邸——下人们也知道来这间房子借住的不是等闲之辈,自不敢多问,只麻利地收拾了房间。
有下人来替连佑拿了包裹,连佑颇有些受宠若惊。先前在渝州,花梵怕他对大户人家有心理阴影,不让下人靠近连佑。这还是连佑平生第一次接受下人的服务,感觉竟也不错。且,对方完全按照对待贵客的礼节招待他俩,态度恭敬。
想到这里,连佑不禁有些担心:“你之前找人家帮忙,现在还住人家房子,真的没事吗?”
花梵拍着胸脯表示没问题,连佑仍觉得放不下心来。
直到晚间周扬亲自过来,与他俩一同用了晚膳,聊了几句,连佑这才发现周扬确实是个脾气极好极和善的人,且与花梵是“多年至交”,终于把心放到了肚子里。
膳后,周扬屏退了下人,又请连佑回避,独留花梵说话。
“小花,你我之间交情无需那么多客套,我就直说了。”周扬神色严肃,“我这里有件事,可能需要你帮忙,不知你是否方便?”
花梵道:“你先说说看?”
“你可知晓,太行山间有一古藏?”
“你说的是左相陵?”花梵一怔,神色也严肃起来,“那里出了什么问题么?”
“正是。”周扬点点头。
左相陵乃千年前大熠朝的最后一位左丞相的陵墓。这位丞相花梵是知道的,他出身凄苦,历尽千辛,家人死绝,才终于考中状元迎来曙光。此后虽为官清廉,造福苍生,却因年轻时的事情心气郁结,英年早逝。最奇的是,这丞相死后,产生了极其强大的怨念,无法阖眼,无法下葬,像是有什么巨大的遗憾。奈何左相生前对他的过往三缄其口,众人根本不知他的遗憾是什么。
在京城一月内连遭了三次大雪之后,皇帝终于忍不住下令,在太行山选了一处风水极佳的宝地,建了规模盛大的陵墓,强行封棺,请了四十九位高僧连日诵经做法,又用了许多名贵珍品金银珠宝作殉葬,总算让其安息。
可从此以后,宝地变成了凶地,太行山经年大雪,寸草不生。开始的两百年间还有不知死活的墓贼去寻找左相陵,无一不是惨死,后来便无人问津。
千年间,左相陵强大的怨气使得山中滋生了无数精怪,出山伤人。灵御司围剿数次无果之后,只得将太行山封起来,终于无人可进,无怪可出。
“前几日,灵御司上报说左相陵的怨气忽然大涨,京中这边又增派了许多人手,不料那怨气愈涨愈烈,已有了冲破封印的趋势。人类这边已经在招募民间高手了,但总归是杯水车薪,于是就求到了我这里。”
花梵了然地点点头。灵仙一般不会插手人间事,这点活了三百年的皇上是知道的。能求到周扬这里,说明事态确实严重。
“我近日就准备动身了。树灵那家伙常年不见踪影,北溟和南溟需要镇守天池,小白远在西域,现在还在京城的灵仙只有你和我了。只是不知,你带着那个孩子,可愿与我同行?”
花梵思忖片刻。
它自知若有自己助力,镇压怨气定当更容易一些。可连佑该怎么办?
带他同去?若是被左相陵的怨气伤到了该如何是好?
不带他?可现在全京的人都知道梁溪知州寻子的事情,满大街都是连佑的画像,若是它们离京期间,连佑被人找到了可就完了。
一时间进退两难,花梵有些烦躁地抓抓头发。
周扬看出对方为难,也颇善解人意道:“不急,小花。左右我还有几日才要动身。那孩子身份紧张,你要留下来保护他也是合理的,我不为难你。”
花梵闷闷道:“可你帮了我许多次,你有难我却不帮了,那还像话吗?”
周扬忍俊不禁:“无妨。下次再帮也是一样的。况且太行山中花草极少,即使你不来,我一个人也镇得住。”
花梵长叹一声,只得哀怨地向周扬道歉。
此事就这样定下。二人又闲聊两句,周扬便告辞了。
我特意查了资料,古代女子一般情况下不能随意出门,普通平民人家也一样,唯一一个特例就是唐朝。而我这篇文字乱得很,左右是架空,就假设总角女子也可以随意出门玩的吧,莫要考据,看个开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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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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