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花梵带着连佑去了它一贯买小吃的地方。
看得出来,某位祖宗确实极喜欢美食了。哪个小巷里有好吃的,它都摸得一清二楚。
路过卖糕点的铺子时,花梵似想起什么:“对了。我要给人带一点东西。”
“给人带东西?”连佑下意识张口就要问,但想到自己问了也不认识,又闭了嘴,跟着花梵进了糕点铺。
他若不跟着,这祖宗自己又拿不动,到时候又要大呼小叫,倒不如主动一些。
让连佑有些意外的是,花梵竟一口气要了两斤之多。
“两斤??买这么多?”
花梵闻言,咬牙切齿地点点头:“对啊,那小子狮子大开口。”
当真是狮子大开口——这梨花酥是京城新晋样式,正新鲜着,价钱被炒得很高,宫里的娘娘也在吃,几乎是按块卖,要买两斤还真要花不小数目,连花梵这么阔绰的都肉疼了半天。
掌柜喜滋滋地给花梵包了起来。买这么多,倒也不用他们自己拿了,留了地址,掌柜会叫小厮去送上门。
出了铺子,花梵还在夸张地痛心疾首着。连佑不禁问道:“怎么花这么多钱,你欠人情了?”
“是啊。原本不是什么大事,它就是见我好欺负罢了……”
正聊着,街角处忽然闪出个人影,一把抓住了花梵手臂!
这变故将两人都吓了一大跳。花梵下意识抬手就要将抓自己的人轰出去,动手前定睛一看,原来是熟人,这才住了手。
“树……你怎么在这里?”
正是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树灵。此刻它化了人形,也是一脸惊诧。它面容扭曲地看了看还没反应过来的连佑,又看看花梵一脸无辜,登时气不打一处来,拉它便走:“你跟我过来。”
花梵力气小,轻轻松松就被树灵拉走了,转进小巷之前,还不忘回头叫连佑安心在原地等它。
树灵听了更气了:“这是你在鬼界看到的那个小孩吧?你还真信了那情缘鬼桥?!”
花梵闻言蹙了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那情缘桥是假的?”
“自然是假的,也只有你傻傻地相信。”树灵道,“我跟你说完这事之后,自己也去看了一番,那桥上幻术根本就是诓人,随便放一两幕凡间曾发生的事罢了,反正对凡人来说,也就是看看。只有你,真的去找!”
花梵一惊,随后思忖起来。
虽然这么说也合理,但它在桥上可是清清楚楚地看到了连佑自杀,并且在两天后才得以验证,又该作何解释?
想来想去,花梵觉得树灵只是对待此事有偏见罢了,反正同一件事,总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正打算摆摆手揭过此事,只听树灵又道:“你还跑去抢婚了是不是?你还敢带他回京城?!”
花梵闻言,也有些不高兴:“那又怎么了?”
“你说怎么了!抢人也就算了,你大张旗鼓地留人偶在那里,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谁?你知不知道那梁溪知州已经上报朝廷,说有精怪抢走儿子,要灵御司出动了!”
“灵御司?!”花梵惊疑道,“有这么严重吗?”
况且据周扬昨晚所说,灵御司最近不是忙着处理左相陵的事吗?真的有时间处理一个小小知州的家事?
树灵气急败坏:“还傻着呢!还不快把那小孩还回去,撇清自己的关系!再说了,人家家里的事,你掺和什么,把人家儿子从生父身边抢走,你倒是长本事!”
花梵一听此话,表情也冷了下来:“你说什么?你又知道什么,就在这里指责我?!”
树灵也是第一次见好脾气的花梵发火,说话带了些迟疑,却还是苦口婆心劝道:“我说得有错吗?你自己仔细想想,只因为一眼幻象,你就插手人间事,你忘了千年之前的教训了吗?”
花梵头脑中“轰”的一声,一时双拳攥紧,胸腔剧烈起伏了几下,才尽量平缓了语气:“我不需要你来提醒我。若你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个,那我就先告辞了!”
说罢,转身便走。树灵还欲追上它说些什么,紧赶两步,却没来得及拉住它。
花梵出了巷子,拉起正在观察街边小摊的连佑便走,连对方惊奇的询问也顾不上回答了。
一路怒气冲冲地走回住处,花梵这才勉强平静下来,松了连佑的手。
连佑自打认识花梵以来,从未见过其发火,还以为它不会生气。但此刻见对方面色不虞,一时也不敢多问,只得摘了帷帽,默默地给花梵倒了茶消气。
花梵兀自烦恼了一会。正焦躁着,忽听得有人敲门,不禁没好气道:“干什么?!”说着便一把拉开侧门。
原是方才糕点铺子的小厮,来送梨花酥的。
花梵眉峰还蹙着,打量了这小厮好几眼才反应过来,忙一跻身,挡在小厮面前:“好,多谢。给我……不,你放在门口就行。”
一面说着,一面阵阵心惊,背后起了一层白毛汗。
它一时气急大意,竟忘了连佑还未戴帷帽,就直接开了门!
可还是迟了,那小厮怔愣片刻,明显是想到了什么,然后默默放下包裹,接了小费走了。
花梵心中警铃大作,也顾不得生气了,关了门一回头,只见连佑也意识到情况不妙,一时间两人面面相觑,面色都五彩缤纷,精彩得很。
“……怎么办?”连佑吞了口唾沫。
花梵也懵了,小小的花脑飞速运转着。
现在出京?不可能了,此地距离京兆尹府极近,那边只要一声令下,城墙之上灵御司的机关便会立刻开启,别说是连佑了,就连花梵插翅也难飞——毕竟那机关正是皇家与灵仙们合作而制。
留在京城?虽然凡人并不知这座宅子的主人是谁,但连皇上都要给周扬三份薄面,将周扬搬出来坐镇定然可行……不,不对,即使如此,自己也没有任何理由将连佑留下。他还是要被送回去的!
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他们神不知鬼不觉地出城,且不被盘查?
等等……周扬?有了!
花梵猛地抓起桌上的帷帽扣在连佑头上,随后隐了两人身形。
连佑还未反应过来,只见花梵拉着自己轻轻一跃,两人便上了房顶!
少年颇有些不适应这个高度,奈何此刻也没时间让他适应了,花梵拉着连佑在坊市间飞檐走壁,一路狂奔。
路上,他们甚至亲眼看见那小厮将将跑到官府门口,正气喘吁吁地说明情况。吓得花梵立刻加快脚步,一时间连佑只觉得脚下生风。
周扬正在自己府内坐着。一面看着手中的卷轴,不时叹口气,拿起几案上茶盏抿了一口。
只是这茶刚刚进口,便忽见两个身影从天而降。
与之相随的,是扑簌簌掉落的尘土和瓦上碎石,以及一句震耳欲聋的:“周兄!!救命啊!!!”
周扬还未咽下的一口茶“噗”一声喷了出来。
……
“周扬大人,末将就送到这里了。”
“好,有劳杨将军。”周扬笑意盈盈地还礼。
那杨将军欲言又止片刻,还是张口问道:“大人,杨某是个粗人,现如今有个疑问,便直接问了——大人不是原定三日后出发吗?为何又突然决定今日动身?”
周扬万年不变的微笑顿了顿:“这……只是这几日京城的事情都处理完了,又怕时间拖得久了那边出什么变故,因此决定早走些。”
杨将军笑笑表示了然。两人又客套几句便作别,杨将回皇宫去复命,周扬带着车队出了城。
守门的士兵自然都认得这是一支什么样的队伍,自觉为周扬开门让道。
安然无恙地驶出城门后,某一辆马车内的花梵和连佑齐齐松了口气。
原来花梵想到的主意不是别的,正是让周扬即刻出发,顺便把他们两个带上——周扬出城大概率不会被盘查,且即使机关监测到了灵仙的气息也无妨。
待到太行山的事情处理完了之后,花梵二人便直接和周扬分道扬镳,远走高飞。
周扬颇有些无语:“真亏你想得出来……官府那边刚刚下令,我这边即刻出城,要不了多久京城那边就会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倒是没什么问题,可是你呢?”
周扬抬眸,对上花梵那嬉皮笑脸的眼眸:“你要带着这孩子,东躲西藏地过一辈子吗?”
花梵的笑容马上消失了,默了半晌,闷闷将头缩回去。
连佑在马车内目睹了一切。
其实,就这样过一辈子也不是不行……
连佑顿了顿,还是将心里话咽了回去。又见花梵情绪低落,想了想,变戏法似的掏出一包糕点,递到花梵眼前。
花梵无语片刻,乐了:“你倒是乐观,还有心情吃糕点!”
连佑道:“拿给你吃的。”
花梵从善如流地就着连佑的手吃了,一面问道:“阿佑,你之后……有什么打算?”
连佑顿了顿,掏出第二块:“没什么打算。”
“哈?”花梵的表情微微有些裂开。
连佑淡淡抬眼:“我被你救出来之后,都是跟着你走的。梁溪是不能回的,除了跟你在一起,我还有哪里可去?”
花梵眨眨眼,忽然忘记了口中的糕点是什么味道。
胸腔里有一股异样的感觉。
花梵抿抿唇:“你……那你那时候还说,待你生活安定了便来报恩什么的……你原本的打算呢?”
连佑闻言,面色却沉了下去:“原本也没有打算。”
花梵见到对方突然情绪低落,一时间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按自己的理解安慰道:“没事。如今想不出来,就慢慢想,总有一天你会知道自己想做什么的。”
“嗯。”连佑面上表情还是淡淡的,“等我知道了要做什么之后,你就可以丢下我了,是吗?”
如此直白的一句,又像是埋怨,又像是委屈,不知怎的倏然击中了花梵。
原来如此。
莫名地,花梵感到自己心情反而很好,一时间甚至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嘴角。
那边连佑还没注意到自己的语气异样,垂眸自顾自道:“若是嫌我麻烦,与我直说便可了,我又不是什么不讲道理的人,不会纠缠你……若你想要我还上这些日子花你的银子,也……”
“噗。”花梵终于忍不住破功了,“你想什么呢?”
连佑抬眼,露出疑惑的眼神。
花梵压抑住自己内心的狂喜,笑着抬起连佑的下巴,两人对视:“瞧把你委屈的,我什么时候说要丢下你了?你就这么怕我离开?嗯?”
连佑这时也才猛然意识到自己方才的情绪失控,登时窘迫得脸红脖子粗,拍开花梵的手:“谁舍不得你了?!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哦~实话实说啊。”花梵装模作样地点点头,故意拉长腔调道,“想让我还上银子也可以的~我不会纠缠你的~”
连佑气急:“花梵!!”
“哎哟,我真是好可怜呀~”花梵上头了,自顾演着大戏,“养了几个月的小白眼狼,居然说要还我钱,还说一点都不会舍不得我呢……”
“你……行了!!”连佑面红耳赤地捂住了花梵的嘴,“我不说了还不行!你可住嘴吧!”
语毕,目光滑过自己捂着对方的手,对上了那双笑意盈盈的眸子。片刻之后,终是败下阵来,自己松开了花梵,窝到马车另一边,任凭花梵怎么喊都不再搭理它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