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大亮时,物资车队被拦停在路边。
“你们有完没完?”驾驶员不耐烦地甩出一沓钞票,嘴里抱怨个不停,“真当路是你们鹰眼修的啊,到底要检查多少遍?”
稽查士兵抬眼看他:“物资单。”
驾驶员刚掏出资料夹,副驾驶的人立刻按住他,使了个眼色过去:“问问她们编号,十五分队两小时前刚搜查过,怎么这里又出现个哨卡?”
驾驶员刻意放慢了拿东西的动作,像是拉家常般随口问道:“你哪个区调来的,最近可不好干吧?”
稽查士兵对他的问题有些意外,瞟他一眼才开口:“北三区,十一外勤分队。”
她并没有回答驾驶员的另一个问题。
驾驶员递去资料的手突然悬停在半空,他警觉地看着士兵:“西北边来的?”
“南边啊,石城又不用我们驻扎。”稽查士兵按耐住心中的烦躁,语气不善道,“物资单,快点。”
从后视镜望去,后方的护卫队似乎察觉到不对劲,正陆续下了车,朝这边慢慢靠近。
驾驶员摁住对讲吼道:“谁让护卫队下车了?叫人回去!”
前边的护卫车传出回答,显然也有点懵:“什么情况?我没下命令啊。”
眼见两支队伍踱步而来,稽查士兵立马举枪对准那群人,她身后的鹰眼队员也随之将车队团团包围。
“干什么?”稽查士兵吼道,“你们想强行闯卡?!”
“爷爷的,”副驾驶低骂一声,他可不想在这时候引出乱子,耽误交货时间对大家没任何好处。
副驾驶按下对讲就是一顿训斥,“听不懂人话吗?给姥子滚回车里!”
那群人充耳不闻,继续往前走着。
“再不停下就开枪了!”稽查士兵示警般朝天鸣枪。
砰——
枪声带着青烟炸响在空气里,车队顿时乱了套,众人一窝蜂跳下车,举枪跟她们对峙起来。
有些人直接上手推搡,前面的气氛越来越紧张,枪管几乎要抵上对方身体。
“把枪放下!”
“放你大爷!谁不会嘴上说说?”
“再动就开枪了!”
后方走来的护卫队全都处于警戒状态,其中一人停下脚步,听完前面传来的消息后,隔着三四辆车传话:“老于,她们出示过鹰眼相关证件吗?”
驾驶员明显被这句话点醒,先前的检查站第一步就是出示证件,而这里没有!
他往后退上半步,侧身摸向枪套:“证件给我看看。”
“看你个腿!”士兵迅将枪口指向他,“想跟我玩心眼子是不是?”
“靠,没证明也敢查我!”驾驶员咔哒一声取出手枪,当即就上了膛。
周围顿时接连响起保险打开的声音。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滞,众人紧盯着对面的人,脑子里那根弦绷到了极致。
局面一时间僵持不下,但凡有点什么变动,一场恶战是绝对避免不了的。
“冷静点。”一个女人从鹰眼队伍中走出,霎时便有几个枪口对准了她。
女人对面前的威胁视若无睹,她抬手压下士兵的枪,从胸前口袋里拿出身份证明:“你难道不觉得,有人很希望我们打起来么?”
护目镜下,她那双浅色眸子冷冷望着驾驶员,像是在看一个白痴。
驾驶员回头看去,后方护卫队正与自己遥遥相望,他看不清那些人的表情。
在驾驶员惊疑不定的眼神里,女人出声道:“不如...你亲自问问那辆车的代号?”
驾驶员判断着她给出的信息,想到两小时前的经历,他后背突然冒出一阵冷汗。
鹰眼各区的观念不尽相同,跨区捞油水的事常有发生,只要不损害到自身利益,总部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车队路过检查站的时候,所有人都以审查的名义被拉去例行询问过,会不会在那里就出了问题?
有人想浑水摸鱼。
念及至此,驾驶员立即让他们汇报代号。
“蒸汽。”后方回答得很快,话语里隐约有怒意,“老于,你在怀疑我们吗?”
副驾驶拍拍驾驶员肩膀,直觉告诉他,这里面肯定有问题:“老于,我们先跟北区确——”
副驾驶话都没说完,下一刻,他只感觉后脑像被人突然敲了一下,寒意猛地传遍全身,鲜血从额间贯穿而出,溅了周遭的人一脸。
老于怔怔抹了把脸上温热的液体,副驾驶还保持着张嘴的姿势,眼中光芒却迅速黯淡下去,脑袋上印着一个拇指大的弹孔。
不知是谁声嘶力竭地大吼了一声:“敌袭!找掩护!!!”
副驾驶软软倒向地面的同时,局面瞬间失控了。
先前还在对峙的人群刹那间陷入混战,子弹尖啸着划破清晨的宁静。
子弹是从后面飞来的,傻子也该知道谁有问题了。
两支队伍慌忙寻找掩护,依托着身旁的障碍物朝后还击。
弹片横飞间,哭喊声、咒骂声、混着车身被打出的噼啪脆响,溅起无数火星。
空气里满是硝烟和血肉的焦糊味,存活下来的车队成员手忙脚乱地开枪,不断有人中弹倒地,捂着伤口发出痛苦的哀嚎。
这条公路在转眼间变成了人间炼狱。
驾驶员狼狈地翻滚到哨卡垒砌的沙袋后,流弹打出的细沙砸得他睁不开眼,他掐着对讲嘶声怒吼:“别给姥子打到油罐!不然都得死这!”
“还管油罐?”鹰眼士兵猛地缩回头,一发子弹精准飞来,将她刚才所处的位置打得尘土飞扬,她指着车队后方破口大骂,“你眼睛瞎了吗?打黑枪的是你们自己人!他们冲着灭口来的!”
一枚流弹在地面转了个弯,猛然冲向驾驶员,他头一偏,脸侧立时燃起一阵火辣辣的痛感。
他死死缩在沙袋后,劫后余生的惊悸让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驾驶员握住颤抖的右手,让自己尽快冷静,他像是想起什么,马上调整频道呼叫支援:“洞拐求救!队里有叛徒!我们被伏击了!需要支援!”
刚刚被人从背后偷袭,猝不及防之下,车队成员死伤大半,还能站着的已经寥寥无几,他只能寄希望于另一头。
听着通讯器里的回复,驾驶员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冷了下去:“五个小时?!等你们赶到人都死完了!马上去找鹰眼!他们有哨卡在这!”
枪声逐渐变小,似乎另一头在调整战术,他们得以有了短暂的喘息空间。
驾驶员捂着脸侧刺痛的伤口,却听见一个让自己无比绝望的消息,那段话犹如当头浇下的冷水,毫不留情地击溃了他最后的心理防线。
通讯频道里迟疑了一瞬,带着杂音的回复在寂静中变得格外清晰:“鹰眼?他们最近不在那块活动啊,石城又不欢迎他们。”
“什么?”
驾驶员猛地偏头,那个不久前还和自己并肩作战的‘鹰眼士兵’,此刻正冷然看着自己,仿佛她面对的只是个死人。
“喂?给我个位置!说话!”通讯频道还在徒劳地呼叫他。
但驾驶员给不出回答了。
他吞咽着口水,死死盯住那个黑洞洞的枪口,喉咙干涩得厉害。
如今他彻底明白过来,鹰眼怎么会需要别人呼叫支援?他们本身就有强大的后备力量做支撑啊,那这些人...究竟是哪边的?
“抱歉,”乔诗落的声音听不出半点波澜,“下辈子记得长个教训。”
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响起,零星枪声过后,公路恢复了以往的静谧。
裴北取下护目镜,转头看向身旁的祁韵沧:“没事吧?”
女人松开扳机,手枪在她指尖打了个转,稳稳落进枪套里:“没事。”
何梓澜稳步向前推进,肃清剩余的残兵。
乔诗落倚着满是弹孔的车身,含笑望向来人:“阿澜。”
“第二步,让双方起疑,毕竟鹰眼和狼蛛都在对方那安插了不少眼线,他们内部本来就互相猜忌。我们要做的,就是把‘有内应出卖情报’这事坐实。”
早在车队通过首个检查站时,裴北她们便借着例行询问的借口,趁机制服了位于队伍最后方的护卫队,再穿着相同的服饰混进去。
乔诗落的情报网相当强大,她竟然趁着狼蛛在城内休整的档口,把消息套了个干净。
这支车队当然有鹰眼的内应,乔诗落只花了不到两小时就把那个人找了出来,并以自己在鹰眼的真实身份给对方施压。
“长官,中区为什么会把手伸到这边来?”内应很是不解。
按理来说,自己属于西区,怎么着也得是本地的鹰眼分部来执行这次任务啊。
乔诗落已经恢复了先前的一头金发,女人淡淡看他一眼:“跨区行动。”
那这就说得通了,狼蛛这支队伍从东区来的,与中区接壤,如果想要找出内部的间谍,顺着这条线摸下去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那我的任务是?”
“明天配合我的人,揪出哨卡里的叛徒。”
因此,内应没有任何怀疑,顺着她给的任务让裴北几人上了车,再在两边起冲突时充当一个拱火的作用。
车队又一次被拦停时,内应从驾驶座探出头喊:“云梯,队伍怎么停了。”
前车懒洋洋回道:“不知道啊,老大没给命令,安心坐着吧。”
内应没管他,径直下车往前走去,裴北等人对视一眼,旋即跟上。
“哎!哎...”云梯里的人没叫住他,只得无奈地一同下车。
看到前方清一色的制服后,护卫队表情一凛。鹰眼?怎么又来一队?
内应刚要伸手摸枪,只见对方动作更快,一排枪口齐刷刷指向他们这行人。
运输队的怒吼声从对讲机响起:“听不懂人话吗?给姥子滚回车里!”
“蒸汽,回去吧。”云梯低声劝他。
内应示意众人站定在原地:“这队鹰眼有问题。”
他隐隐觉得某些地方说不上来的古怪,可下一秒骤然响起的枪声直接将思绪打断。
“警戒!”内应率先举枪。
前方的叫骂声越来越大,他喊道:“老于,她们出示过鹰眼相关证件吗?”
直到有人亮出证件,骚动这才平息些许,可当老于问他代号时,他不免冒出一背冷汗,毕竟他可是货真价实的卧底。
难道自己被发现了?
祁韵沧站在内应身后,听着他故作镇静地回应狼蛛,给裴北和何梓澜指了几个人,再悄然摁动对讲。
公路两边探出几截枪管,护卫队对此浑然不觉,内应仍在蹙着眉毛思考。
不对,那个拿出证件的人很眼熟,有什么地方对不上。
“敌袭——”嘶吼声又一次打断了他的思考,他猛然回过神,身边的‘同伴’应声倒地。
当与祁韵沧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对上时,所有疑惑在这一刻串联成线。
自己昨晚见过那个拿着证件的人!就算改变了外形,动作习惯是难以改变的,她们用同样的手势出示的身份证明!
乔诗落说的那些话只是烟雾弹,哨卡哪有什么间谍,真正的间谍和自己坐着同一辆车!
“你们...”他艰难开口,剩下的话全都散在了硝烟里。
裴北干脆利落地一枪解决了他。
等到一切尘埃落定,乔诗落指挥手下去清扫局面,顺便摧毁物资车上安装的定位器。
“你们也有人牺牲?”何梓澜扫视着哨卡后的尸体。
乔诗落毫不在意地点头:“嗯哼,很正常。”
祁韵沧蹲下身,从尸体上翻出身份证明牌:“替死鬼而已。”
“祁队是个聪明人。”乔诗落笑得愈发灿烂,“鹰眼接脏活的人不少,花点钱就能骗来,不然怎么栽赃嫁祸呢。”
“不过你们放心,昨晚的都是我亲信。”
何梓澜望着那块狗牌,心里说不出的奇怪:“石城在这么近的地方抢走物资,不怕两边怀疑到自己头上吗?”
“啊~”乔诗落了然一笑,她歪头凑近何梓澜耳边,轻声道,“何队,上次的直升机是从石城调来的没错。”
说着,她指尖在何梓澜的锁骨上点了两下:“可我养自己的手下也要用钱啊,不是吗?”
何梓澜瞳孔陡然一缩,她骇然望向女人。
从发出委托开始,乔诗落的确没提过是在为石城做事,但因着她的身份,何梓澜也就一直默认为——她在打着石城的幌子黑吃黑。
结果这次行动和石城没半毛钱关系,她把鹰眼和狼蛛搞得鸡飞狗跳,就只为了喂养自己的势力?!
靠。
裴北默默走到一旁,给祁韵沧更换绷带去了。
又被震撼到一次。
即使乔诗落将计划全盘托出,裴北也无法忽视她身上的野心。
裴北小心拆掉祁韵沧虎口处的绷带,小声道:“她很危险,祁队。”
祁韵沧看着怔愣在原地的何梓澜,以及与自己对视后继续巡视的乔诗落,目光重新落到裴北身上。
“嗯,你也一样,不是么?”
女人手上的动作明显停顿了一秒,像是被这句话打乱了节奏。
她听得懂对方的意思,祁韵沧并不是在说:裴北,你和她一样,是个威胁。
而是在说:有你在,我可以把后背放心交给你。
裴北唇角控制不住地上扬,她悄悄压下心底那点雀跃,认真地抬头回望:“对,祁队。”
何梓澜刚准备找两人控诉乔诗落的所作所为,虽然自己只是拿钱办事,但她就莫名的来气,必须找人吐槽一下!
结果看见裴北的表情,她又识趣地收回了脚步。
何梓澜挺想问问祁韵沧的,你说什么了?给人小孩诓得分不清东西南北了都!
思来想去,她选择给禹迟发消息:老四,她们迫害二旬老人。
长久的等待后,弹出一条消息提示:[无信号,请重试]
何梓澜:......
连你也欺负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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