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手敲敲桌面,叫醒正在睡觉的女人:“走吧,该我们办事了。”
“第三步嘛,很简单,乔诗落会把物资分成三批,就近分流出去,我们只用负责其中一支车队,就算狼蛛或者鹰眼追踪过来,也只能找到几辆被掏得剩个车架的废品。”
几人坐上护卫车开路,何梓澜掌着方向盘和众人聊天:“乔......响尾,抢车队那点油钱够你策划这次行动的费用吗。”
按理来说,油在末世里是很珍贵的物资,一升油能换来一天的食物,十升可以保证一个普通家庭一周的食物,翻上十倍,能在黑市换取一把没有子弹的步枪。
她们护送的这车油足够维持北极狐目前半年左右的运转。
但以乔诗落这次行动的手笔,她不花重金是无法从各地招徕愿意给她卖命的人的。
抛开她们中途换乘的交通工具不谈,掩盖踪迹、武器消耗等一系列步骤,所需要的花费更是天文数字。何梓澜盲猜,她夺来的油有大半都得抵掉花费,以自己对乔诗落的了解,这显然不是她的作风。
抱臂靠在副驾驶养神的女人将眼睛挑开一条缝,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我们很不熟?”
女人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而是从另一个角度切入,摆明了不喜欢何梓澜对自己的称呼。
响尾?好笑。
何梓澜察觉到她语气里的愠怒,这话问得她一噎,沉默半晌才说道:“熟。”
虽然她们不时会通讯,可让她在熟人面前堂而皇之称呼对方,总有种说不清的尴尬。
乔诗落目光落在她侧脸,声音平淡得像个命令:“那就叫我名字。”
车身有点颠簸,轮胎缝里卡着细沙,咯吱着碾过凹凸不平的路面。
何梓澜莫名心虚,她不动声色地从后视镜看去,后排两人都在闭眼休息,似乎睡了有一会了。
叫!大大方方的!又不会少块肉。
何梓澜舌尖抵了抵上颚,很不情愿地吐出那个名字:“......乔诗落。”
乔诗落唇角挑起一个弧度,说得不慌不忙:“你们平常接委托......也会过问雇主的事吗?”
何梓澜心底一悚,这些天的聊天给了她一种错觉,她竟然忘了自己是受雇于对方,所以才会问出超过职责范围的问题。
乔诗落在告诉她,两人当下只是雇佣关系。
“抱歉。”何梓澜单手拧开水壶,不自在地润湿发干的喉咙。
“不会。”祁韵沧的声音突然响起。
何梓澜心脏一紧,好悬没把那口水喷出去。
不是在睡觉吗?!再往后一看,那两个人脸上哪有半点睡意!
祁韵沧拆开糖纸包装,将薄荷糖放进嘴里。
口感算不上很好,是民间手工制作的,相当粗糙,融到一半还能尝出薄荷的纤维感。
裴北上车后就没怎么说话,她支着车窗,看着飞驰而过的景物发呆,窗外是一望无际的平原,风一吹便卷起许多黄沙,扑到人身上肯定很疼。
到处长得都一个样,要不是偶尔能看见一些废弃的车架,她真会以为自己陷入了某种循环。
直到平静的这一刻,她才有时间让紧绷的神经松懈一会,她手有些抖,因着暖气系统的震动,倒也难以察觉。
祁韵沧望着她抓住腿面的手,不动声色地递去一块糖:“你如果想聊聊,随时都可以。”
裴北的眸子缓慢挪动了一下,但没有转过来,糖被轻轻放在她手边。
祁韵沧也转头看向窗外:“我能理解你。”
每个人都有个成长的过程,大多数人从一出生就得面对这样的世界,自然不会觉得奇怪。
裴北穿越过来就住进了基地里,接过的任务不是清理尸群,就是对抗游荡者,这种为自保而做出的行为显然和今天不同。
裴北闷声说:“......我有点反胃。”
交战场面对她造成的冲击不小,丧尸没有痛觉,光想着吃人,打成筛子也不会哼一声。和游荡者交战,她也只用隔着远远的距离,一枪毙命,不会给对方留下多少痛苦。
刚刚她真正置身于弹雨中时,感受完全不一样,所有感觉一股脑地朝她扑来,没给她半点喘息的时间。
她亲手解决的那几个走得很快,可能刚吸上一口气就失去了意识。
但旁边的伏兵隔得远,精准度差得远,裴北也是在那时才看清,人在临死时的反应各不相同。
有人被击穿了脖子,血管像炸掉的水龙头,鲜血不住地从一侧往外涌,他还会用染红的手试图拽住自己裤腿,求她救救自己。
有人手忙脚乱地捧起肚子里掉出的内脏,边哭边咒骂,再一枪结束自己遭受的痛苦。
有人会拖着条残废的腿冲锋,子弹泼水般朝敌人倾泻,却没有半点准头。
刚才情况紧急,她没有多少时间去给自己思考,一旦闲下来休息,那阵后知后觉的余波才反刍上来。
好像自己吸进肺里的不是硝烟,而是别人的血肉。
何梓澜听她说完,憋着笑:“很不错啊,你祁队当时吐了个天昏地暗,之后说什么都不肯拿枪了,死活要进医疗队。”
“何梓澜。”祁韵沧脸色有点青,声音里难得带着被揭老底的窘迫。
“怎么,我难道说错啦?”何梓澜悍不畏死地梗着脖子看她,接着说,“老七那天也就洗了二十多遍手吧,就差没把皮搓下来。”
说到这,她突然正经不少,握着方向盘的手都端起来几分:“我还好,只做了一星期噩梦,因为那人在梦里追着让我道歉,不道歉就掐我脖,走哪掐哪。”
“哦?”祁韵沧扬眉瞟着她。
从她的视角看去,何梓澜听到这句话后暗自打了个冷颤。
祁韵沧不紧不慢开口:“可能我记错了,当时求周队给她多做几次心理辅导的,应该不是你。”
何梓澜当即否认:“不是。”
祁韵沧:“抱着枕头求我们陪她......”
何梓澜迅速打断:“不是!”
祁韵沧:“满脸鼻涕眼泪说有人欺负......”
“不是!!!”何梓澜冷汗流了一背,她后悔万分,自己好端端非得招惹这女的干嘛啊!
不长记性!非要说!让你说!
“噗嗤。”一旁闭目养神的乔诗落笑出声来,她还是第一次知道何梓澜年轻时候的事。
还怪......可爱?
不过想到她如今的做派,那丝笑容又逐渐从嘴角抽离。
何梓澜清晰感受到身旁那份气场变化,心里直犯嘀咕。
一个两个都是在干嘛?
“我第一次没什么感觉,有人教过我,大家的立场不同,目标不同,都是为了活下去。”乔诗落回头去看裴北,眼里调侃意味明显,“你总算有点新手的样了。”
让几人这么一打趣,笼罩在心头的阴霾一扫而空,裴北哈哈笑出声:“我饿了。”
她拿过座椅上那颗薄荷糖,捏在手中。
望着一层层剥开糖纸,眼睛弯成月牙的裴北,祁韵沧极轻地抿了抿唇。
“诗落——我这么叫你可以吧。”何梓澜问她。
女人眸光微亮:“可以。”
“我也有点饿了,目的地附近有落脚点吗。”车里压缩饼干之类的倒是管够,何梓澜不太想吃,到一个新地方就应该试试当地的特色。
乔诗落生出些捉弄她的心思:“有,沙蚁饼,烤蝎子串,蜥蜴干。”
“不是吧。”何梓澜双眼瞪大,“这么......有特色?”
后排的裴北眉心跳得厉害,好原生态啊。
祁韵沧没什么反应。每个地区生态不同,尤其在缺衣少食的地区,活着才是首先要考虑的问题,能食用的一切资源都会被彻底利用起来。
乔诗落收敛表情:“狩猎队如果有收获的话,你可以从她们手里买点猎获,去找人加工。”
能买到什么就全凭运气了,毕竟狩猎队也不是每天都能有收获。
经过半个钟头的车程,镇子轮廓出现在视野里。
乔诗落将车停在小镇外围,和手下交代几句后,在几人注视中打开后备箱。
嗤——
溢出的冷气如雾般迎面扑来,激起一片鸡皮疙瘩,明明今天温度只有几度,后备箱里的温度竟然更低。
乔诗落挥开雾气,裴北看清了里面的东西:一个银色手提箱。
裴北紧盯着表面凝结着细密水珠的箱子,隐约生出一丝警觉,脑海里不自觉闪过某些画面。
就好像......那里面装的东西在朝她招手,引诱她前去打开。
不知怎的,裴北心头一紧,当即脱口而出:“血纹原液?”
“很聪明嘛。”乔诗落把手提箱交给部下,后者立马将其转移到另一辆车中。
乔诗落半掩着面罩,带领几人前往小镇:“狼蛛想要和鹰眼分庭抗礼,就得掌握点更强大的东西,大部分科研力量都让鹰眼捏在手里,他们只能去石城进货。”
石城作为不依附于任何人的城市,财力足够雄厚,自然有自己的研发渠道。
鹰眼不是没眼红过石城这块香饽饽,他们曾经试过把手伸进去,结果引火上身,石城直接切断了油品供给链,并放话出去:谁敢把石城的油提供给鹰眼,油价将立马上涨一倍。
油价上涨不相当于断人后路么?要是晚上突然断电,发电机运转不起来,还正好碰到尸潮,想开枪没法开,因为缺乏保养卡了壳,想跑发现大门锁页生锈,死活推不开,哭都没地方哭。
虽然能赚钱,但这种引众怒的事没人敢做,一旦涉及到自身利益,人的反应会极其可怕。
鹰眼只能认栽,几番挣扎后,签下了独涨20%油价的条款。
何梓澜默然,原来这才是她委托的主要目标。
一个生锈的路牌吱呀呀在沙地里晃动着,明确指出小镇方向,并标注了镇名。
千风镇。
镇子离石城不算远,常有佣兵出没,守卫看见几人,没表现出半点意外,收过钱便放行了。
沙漠风沙大,用面罩遮掩口鼻很常见,小镇的居民也一样,似乎对外来人员见怪不怪。
空气里除了干燥的砂砾感,还混杂着某种肉类的脂香,铁器让敲打得叮当作响,高低起伏的叫卖声淹没在人群里。
这儿有一条路格外热闹,两边摆满了摊位,人群挤得几乎是摩肩接踵地往前走着。
“嚯,人挺多。”何梓澜弯腰去看摊位上的小玩意。
“老板,买一个吗,前几天刚挖出来的。”摊主眯着眼睛笑。
何梓澜掂着手里的琉璃摆件:“土里挖的?”
摊主呵呵笑开了:“老板,到处都是沙子,怎么会有土呢。”
裴北哑然,敢情从人家墓里掏的。
“新鲜出炉的烤蜥蜴烤蝗虫!油莎豆!沙棘果!仙桃!”
身后的叫卖声吸引了裴北注意,转过身去,只见一个油桶制作的简易灶台上摆着各式各样的沙漠生物,蜈蚣蛇等应有尽有,她的目光却落在摊主脚边的几堆果实上。
“仙桃?”裴北试图找出摊主描述的东西。
祁韵沧半蹲下去,指指那堆红绿相间的东西:“仙人掌果实,想试试吗。”
摊主搓搓冻得发僵的手,放到炉子上烘热:“老板,最后一批啦,马上过季的。”
“好啊。”裴北反手去拿钱。
就在这当口,手肘被人猛地一撞,她下意识回头,只见一个小孩飞速从她枪套上缩回手,转身就往人堆里钻。
甫一摸去,枪套里空空荡荡,哪还有武器的影子。
我靠!
裴北瞳孔骤缩,和祁韵沧同时动身,两人一左一右朝小孩奔去,不时撞得人群发出抱怨。
“别挤啊!”
“会不会看路?”
小孩身材矮小,在人堆里穿得飞快,裴北光能看见她背影,死活摸不到人。
追过两条街,人流稀少了很多,裴北一个箭步上前,伸手扣住女孩肩膀,将她摁在原地。
“小朋友,把枪还我。”
女孩咬着牙挣扎:“我凭本事拿的,凭什么还你?”
裴北和祁韵沧对视一眼,这逻辑倒是挺让人意外。
“这是我的东西。”裴北俯身和她对上目光。
女孩毫不示弱地回望:“到我手里就是我的!姐——!”
她喊完没多久,角落里走出几个拿着棍棒的人。
为首的女人打量着二人,皱眉看向女孩:“馒头,告诉你几次了,佣兵的东西不要随便偷。”
“哦。”馒头悻悻放手,没再挣扎。
女人叹口气:“把东西还回去。”
馒头死抱着不肯撒手:“你说过,拿钱就要办事,有人给过我钱的。”
“谁?”裴北心中警铃大作,自己从进镇起就被人盯上了?
祁韵沧几乎在同时上前半步,右手搭在腰间的枪套外。
馒头抬抬下巴,让裴北往后看:“那个。”
顺着她指出的方向看去,裴北视线越过低矮的平房,落在一处屋顶上。
一个身着黑衣的身影站在屋顶上静静和自己相望,仿佛和风融为一体。
裴北和那人的距离不近,但她无比确定,对方冰冷的目光正注视着自己。
祂大半张脸都藏在面罩下,没有任何显著特征,裴北还是一眼认出了那个人。
裴北刚要伸手摸枪,却想起配枪正在女孩手里,她喉头发紧,一字一顿道:“队长。”
“考核把尸群引来的......就是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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