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深秋。
华灯初上，疲惫了一天的槐城终于在夜色中恢复了鲜活。
作为一座枢纽城市，这里永远不缺新鲜的血液。就像一颗心脏，不停地将人流泵往天南海北。
这里的文化丰富多彩，而年轻人的社交圣地——酒吧，也是多到烂大街，甚至还有不同的主题。
比如杨树街这家名叫“月见”的就颇受追捧。
这可能和它只在夜幕降临后开门有关。随着季节变化的开店时间极大地满足了年轻人的好奇心，也让这家不大的酒吧有了在市区立足的资本。
“叮叮叮……”
清脆的铃声响起，玻璃门被轻轻推开。晚间微干的寒风沿缝隙涌入，不停搅动空气中着沉淀的酒香，丝丝缕缕环绕在进来的男人身边。
即使故意低下了头，男人还是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一米八几的身高，搭配纯黑大衣和衣下结实的身躯，很有种时装海报的感觉；苍黑的发丝下，是高挺的鼻梁和一双犀利如鹰的黑色眼睛，以及流畅到近乎完美的下颌线。
身为特别警务部的队长兼超级工作狂，严辞没有兴趣来酒吧这种地方，平时路过也不会看上一眼。
但这次他却选择直奔吧台，甚至绕过主动迎上来的服务生，径直停在了男调酒面前。
“晚上好先生，欢迎光临月见酒吧。请问您要些什么呢？”
调酒师站直身子，鎏金般的双眸在圆形银丝眼镜下微微发亮；一头雪白齐颈狼尾散落在黑色西装上，和耳钉一起在面前的酒杯中漾出圈圈光彩。
“来杯玛格丽特，放到我桌上，谢谢。”严辞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张桌子朝他道。
话音刚落，周围便响起了阵阵嬉笑声：在深秋点玛格丽特这种夏季饮品，看都不用看，这位“时装先生”又是一位装懂的外行人。
但调酒师似乎并不介意他的“不懂行”。他点了点头，转身从柜中拿下一只透亮的玛格丽特杯，用吧勺在杯口划出一道清脆声响。
“很高兴为您服务，怎么称呼呢？”
“严辞。”说着，他从风衣口袋里取出一张纸条塞入杯下，没再多说便匆匆回到了座位。
调酒师同样不语，只是微笑着背过身去打开纸条：
[晚上十二点，银汐酒店405见。]
看完上面的字，他将纸条撕碎丢进垃圾桶，脸上已是难掩的笑容。
只见他半俯下身，一只手捂住脸，似乎在克制什么，嘴角甚至渗出了几根银丝。
“真是……太棒了……”
而坐在位子上的严辞却依旧装作看菜单。他一边用手指轻叩桌面，一边借着余光仔细观察那名白发调酒的状态。
确实，他这么个不懂行的人根本不会来这种地方，更不会去主动和调酒师交流。
除非，对方是一只恶魔。
他眯起眼睛，目光瞬间锐利起来，脑中的回忆和那名调酒的身影逐渐重合：
[二十年前]
凌晨一点半，灯火依旧明亮。今天是大年夜，淅沥沥的小雨虽然阻挡了出行的脚步，但隔不住喜悦的氛围。
“啪啪啪！”
鞭炮声下，一群身着便衣的人神色匆匆地穿梭在积水的小巷中。作训鞋重重踩进水坑，带着泥泞的冰水溅落裤脚，留下几点赭色。他们提着箱子，呼出的白气在面前聚成一片，又很快消失。
“还有多久到？！”为首的男人微微侧首，大声问旁边的女生。
“应该……到了！就是这里！”
几人立刻拽住脚步，在蒙蒙细雨中将目光锁定在面前的居民楼上。只见灯火通明中，有一格窗户显出突兀的黑色，如同一只瞎眼，与夜色融为一体。
男人面色一紧，挥手朝周围人道：“快点布置稳定锚。接下来……”
话音落下，周围顿时响起一阵开箱的“咔哒”声，四个如同钉子的黑色物体就被迅速取出打在了建筑四角。
“唰”的一声，半透明的幕障拔地而起，将众人和整栋楼都包入其中。
“视界稳定锚布置完毕。队长，怎么办？”
他没有回话，栗棕色双眸下沉的瞬间，一根长棍伴缠绕着强悍的电流突然出现在了右手。
“啪滋——啪滋——”
突然，他弓背压腿，在一片被电炸得直闪的霓虹灯中原地腾起，几步便踩着墙来到了那扇窗户前。
转瞬之间，他将棍子踩在脚下，直接踹碎了玻璃进入室内。但就在落地的同时，他也忍不住骂出了声：
“艹，来晚了！”
只见黑暗的客厅内，三套完整衣服趴在地上，却没有一丝人影，好像里面的人是直接蒸发掉了；而茶几上还放着蛋糕和生日帽，甚至蛋糕上的蜡烛还在散发着青烟。
男人快步打开大门，赶上来的队员立刻散开保护现场。而他也没闲着，小心谨慎地将房间门一一打开。
就在他搜到厕所时，一阵细细的呜咽声吸引了他的注意。
男人一皱眉，抬脚便将锁上的门踹了开来。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门后的声音瞬间变大，原来是一个满脸泪痕的小男孩。
因为恐惧，男孩已经说不出完整的话，只能一刻不停地发出干涩的哭声；而男人也没有立刻上前，淡定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拨通了电话：
“这里是‘街灯’01队队长葛槐序，已确认现场遭受一阶恶魔袭击。目前失踪者三人，生还者……”
他撇了一眼蛋糕上的名字：
“生还者一人，是一个四岁的小孩。”
“名叫严辞。”
……
自那以后，他就经常能看见一些奇怪的东西：四只眼睛的猫、隐藏在黑板缝里的触须，甚至……不太一样的“人”。
他也曾把这个告诉过朋友、老师，但大家一致认定那是小孩子独有的幻想。
只有他知道那些是真实存在的。
直到，他的养父兼上司，目前任槐城特别警务部部长的葛槐序告述他了真相：他看见的那些东西就是恶魔。
那是一种会混迹于人群的智慧生物，从低到高一共分为六阶。虽然它们的数量很少，绝大部分人一辈子也不会遇到，但它们造成的破坏是难以估计的，尤其是对于普通人而言。
特别警务部就是为了消灭恶魔而生，是待遇最好的部门，当然也是死亡率最高的那个。
而他可以看透低阶恶魔的伪装，但对于四阶以上的就无能为力了，毕竟他也只是个五阶警员。
不过这次他很幸运，对方的额前正清晰地晃着一对犄角的黑影。这样清楚的成像，足以证明它的等级不高。
既然如此，只要它能上钩，他就有把握能将其杀死。
当然他不必担心这个。所有的恶魔都热衷于食用与人类相关的东西：血液、精神，甚至是直接吃。
更何况他作为警务部的人，比普通人有着更为致命的吸引力。
看着对方微微颤抖的肩膀，他放松地呼了口气，闭上眼靠在沙发上等待。
“您的玛格丽特，先生。”没过多久，一杯散发着青柠香气的酒被端了上来。严辞抬起头，调酒师的眼角已经布上了些许血丝——很显然，他已经成功了一半。
“谢谢，请问你叫？”
“叫我凌白夜就可以。”他将手按在左胸鞠了个躬，目光却没有离开严辞分毫，眼底满是旺盛的情绪，甚至连衣服也被抓起了褶子。
他努力控制着咧开的嘴角，凑近严辞耳边低声道：“期待晚上的见面。”
说实在的，就对方那副狰狞的表情
严辞点了下头，将酒水一饮而下，随手理了理大衣便出门拐入了街角。
看着衣角离开视线，凌白夜再也无法控制恶魔的**，一把推开后台的门将自己锁在了洗手间。
暖色的灯光下，一对黑色树枝般的犄角从额前疯长而出，蓬松洁白的长尾几乎在瞬间就塞满了不大的空间；硕大下垂的鹿耳也不受控地弹出发丝，连同黑色耳钉一起前后摆动。
虽然他不口乞人，只是以感官为食，但这样上乘的食物也算是第一次见。
更何况，对方居然能蠢到自己送上门。
想到这里，凌白夜突然有些欣赏自己变的这副脸。多亏了它，他这些年可没少狩猎成功，要不然他也不会选择在酒吧这种文化开放的地带伪装成调酒。
“这个长得还算不错，不过……今天也到头了。”
他的能力是感官剥夺或增强。被他攻击的人，要么偏瘫，要么变成聋子，总会失去一部分感官。
而对于严辞，他的脑中一下子就浮现出那双深邃的眼睛——不知道他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变成了瞎子，会怎么想呢？
上等的食材就要格外倾注心血，光是想想便觉得有趣。
……
回到酒店后，严辞直接躺在床上，看着时钟一分一秒地掐时间。他并没有开大灯，而是将床头的两盏台灯打开，让微弱的光线将他的影子拉长铺满整个房间。
估计快到了。
“咚咚咚”
一阵敲门声打断了他的动作。严辞跳起身开门，只见凌白夜正穿着一件白衬衫站在门口，发丝微乱；略显骨感的双手背在身后，似乎有些局促。
“还挺有情调的，只开床头灯吗？”他低下头，眼神在灯和严辞的身上来回飘，“今晚夜色不错。”
“进来吧。”严辞没管他的话外意，笑着让开身，顺便做了个“请”的动作。
凌白夜也不客气，慢慢踱进房间；而严辞依旧保持着温柔的笑，一手装作要搭他的肩膀，另一只手却悄悄将身后房门给锁死。
哼哼，鸿门宴！小子！（两人内心的共同声音）
计划稳定推进之时，凌白夜忽然发现窗户居然已经被锁住了，这让他顿时有些焦虑。
这是干什么？对方总不能要绑架他吧？算了先试探一下。
“我等会儿当哑巴就是了，要不开点窗？我怕闷。”
“外面有风，开窗会把窗帘吹起来的。”严辞边说边将大衣脱下，罩住靠近两人的台灯，“而且这样可以降噪，我可不希望有什么猫猫狗狗打扰兴致。”
霎时间影子将两人完全覆盖，气氛也随之变了味儿。
“那我们什么时候开始呢？”看着他的动作，凌白夜越来越感觉不妙，只能勉强保持笑意。一滴冷汗沿着他下颌线滑落，滴在影子中。
“那当然……是现在！”
突然间，严辞猛得蹲下，双手往地上一拍，“影缚！”
话音落下，覆盖半个房间的影子立刻扭动起来，脱离平面束缚化作实体，向着凌白夜直扑过去。
“！！！”凌白夜被吓了一跳，赶紧伸出利爪，爬墙躲避。
但严辞的动作更快，只见他将胳膊一挥，影子便随其意志缠住了他，然后狠狠按在了地上。
影绳如同蟒蛇，在他的脖子和胸口越缠越紧，屋内充斥着骨骼被住的“咔咔”声。
千钧一发之际，凌白夜直接变回了原型。霎时间一头白毛黑爪、尖角长尾的生物出现在了严辞面前，不断用牙齿啃咬着影绳。
目睹此景，严辞早就习以为常。他满脸冷淡，一只黑色的长刺慢慢在他手上汇聚成形。
行了，游戏结束，下辈子投胎的时候注意点吧。
他走到他面前，将长刺对准心脏的位置捅了过去！
当刺即将扎穿凌白夜的身体时，他的眼睛猛得瞪大；紧接他将嘴张到最大，从喉咙深处发出了一声极端凄厉的啸叫。
“唔！”在他面前的严辞根本来不及防御，只觉得耳膜几乎要被击破。那声音在他身体里犹如海浪，一阵阵地朝大脑冲击，让他只能蜷缩起身体死命捂住耳朵。
影绳随之松懈。凌白夜乘机用力挥爪，击碎了束缚；然后在严辞的眼皮子底下雾化了身体，溜到窗边从窗缝飘了出去。
居然强化了他的听觉，再趁他靠近时发出音波使他丧失行动能力吗？
啧！真是奇怪的能力……
严辞满头大汗，调整了一下呼吸，便赶忙打开窗户踩着实化影子追了上去。
“别跑！！！”
高楼之上，凌白夜不断闪转腾挪。他并不能保持虚化太久，只能不顾一切地逃跑。
“靠！大意了……居然是警务部的人吗？”他边跑边暗骂，早知道就不让胃接管大脑了。
什么时候食欲太旺盛都不是什么好事啊！这下好了，魔也要为食亡了！
就在这时，一阵劲风忽然从脑后传来，紧接着一根影棍便从转角飞出打在了他腿上，让他瞬间失去了平衡，坠下高楼。
行了，活捉更好。
但就当他转过墙角，锁定了凌白夜坠落的位置时，一股扑面而来的异常气息却立刻让他改变了主意：
那是……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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