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踩着影子停在城市上空，任由晚风吹起衣角。就在他的正下方，一个留着麻花辫的人站在十字路口，脚边躺了具被贯穿胸膛的尸体。
也许是感知到了严辞的目光，那人嘴角露出一丝浅笑，慢慢抬起头朝上和他对视。漆黑的卷发遮住了他的眼睛，但严辞还是感到一阵沼泽地般的恶寒——对方好像并不在乎被看见真身，甚至还有种故意挑衅的意思。
和人类中的强者一样，强悍的恶魔根本不屑于隐藏，也压根不需要隐藏。
“啧！”严辞单身一划，脚下的影子霎时间化作一把硬弓，箭头直指对方的心脏。
如果选择近战，目前的自己根本没有任何胜算，唯一的方法只有牺牲攻击力量来尽量伤害到他了。只要击中，哪怕只是擦伤，对方就一定逃不出他的追踪！
瞄准……再瞄准……
严辞呼吸一顿，猛地松开手，漆黑的利箭如同子弹般射出，眨眼间便来到了对方面前。
就当箭头在衣服上摁出浅坑、尾端裹挟的劲风直扑那人脸上而去之时，他忽然偏了一下头，紧接着身体便迅速化作了一滩黑水，沿着地缝流入了下水道。
箭矢穿过水渍，消失在尸体附近的地上。
“逃掉了……”
严辞愣住了。那家伙非要等到箭矢靠近才躲，甚至还顺手在尸体上插了几根钢筋来伪造现场。
而这一切，全都是当着他的面做的，简洁明了地表达了意思——和它玩，严辞还不够格。
与此同时，躲在墙根的凌白夜早已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他面色惨白地滑坐在地，身体抖作一团，一边紧紧攥住领口一边大口吸气。
错不了！最少是三阶，那源自灵魂的恐惧感！
恶魔不像人，没有所谓的社会与同情心，为了快速提高实力，它们甚至会吞噬同类。
这就是它们的生存法则：向上活，或是向下死。
但凌白夜顾不得这个。趁着严辞被分心，他连忙调整好状态一跃而起，试图直接逃离。然而刚刚踏出一步，就被几根影棒给压制在了地上。
凌白夜奋力抬起头，却只看见一道黑影闪过。紧接着“砰”的一声，他的世界瞬间断线。
……
“唔……”
不知过了多久，凌白夜慢慢清醒了过来。视线很糟糕，像是盖了一层湿纸，又糊又黏还看不清；额头处一跳一跳地疼，树根般不断钻入头皮，以至于半个脑袋都晕乎乎的。
“在哪里……我艹！”凌白夜一转头，严辞正搬了个凳子坐在他旁边，满脸黑线地盯着他；而自己就躺在酒店的床上，双手还被手铐牢牢拷在床头。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绑架了啊！”凌白夜立马张嘴朝门口大嚷起来，在床上不停扭动，将手铐拽得“哗哗”响。但让他惊讶的是，他居然无法再对严辞的感官下手，甚至无法完全变成原型！
不过严辞没有一点反应，面无表情地甩出一根刺抵在他喉头，“闭嘴。”
切，闭嘴就闭嘴呗，火气那么大。（一秒哑火）
“我问你，有没有其他恶魔的信息？”严辞剑眉蹙起，刀子般的目光和手中的武器一起让凌白夜动弹不得。
“拜托了，我躲他们还来不及呢，要不然你猜我为什么要打工啊喂？！况且恶魔才不像你们人类一样泛滥成灾呢，要不是今天我还以为这个地方就我一只……”
“不知道？”
“不知道！”他把头一扭，用尾巴把自己包成了卫生纸卷。
“那你也没什么价值了。”严辞胳膊青筋暴起，一手死死掐住他脖子，一手举起武器向凌白夜刺下。
“等等！我说！我说就是了！”他瞬间慌了神，嘴唇被掐到发紫，勉强才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别……别杀我。”
“嘶拉。”耳边响起布帛撕裂的细响，他的左脸也随之**辣的痛。凌白夜瞳孔颤抖，看着那插在枕头上、离自己头仅又几寸距离的黑刺。
“说吧。”严辞挥散影子，双手抱胸站到床前审视着。
凌白夜贪婪地大吸了几口氧气，脖子上多出几道青紫。他几乎无法理解为什么眼前这个人类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手劲。
简直就是怪物啊。
“我确实没有其他恶魔的信息，但是你们有啊。”他勉强坐起身靠在床头，和严辞对视，“我可以帮你们找线索。”
严辞听罢冷哼一声，“演技太拙劣了。和恶魔一起杀恶魔，不觉得可笑吗？”
谁知凌白夜不但没慌，反倒是笑出了声：
“亏你还是警务部的人，恶魔是没有‘同类’这种说法的，说实话你们要干哪个我根本不在乎。”
行吧，这倒是挺符合恶魔的利己主义的。
“而且你们最需要的线索不太好找吧？毕竟……”凌白夜跪在床上半眯起眼睛，嘴角露出一丝戏谑的笑，“最了解恶魔的只有另一只恶魔。”
严辞刚想说什么，口袋里的手机却在这时忽然炸响，吓得凌白夜马上缩回了脑袋。
他拿出手机一看，是警务部的电话。
“喂？”
“严辞！你哪里疯去了？！给你发消息也不回，现在立刻马上到警务部来，要不然你就等着被老头削吧！”
电话那头的女声难掩愤怒，音量丝毫不比凌白夜的听觉强化逊色。
“给我一分钟，我马上到。”严辞完全没有反驳的余地，只能闭上眼睛虚与委蛇地不停点头。
啊咦——你也有今天啊！目睹严辞吃瘪的凌白夜莫名感到高兴，同时也瞄上了挂在他裤子上的钥匙。
只要再靠近一点点，应该能用尾巴勾到。
然而还没等他准备好，严辞就直接挂断了电话，满脸阴色地用影子在他脖子上围了一圈，“现在和我去警务部，要是被我发现你有任何可疑行为，我立马杀了你。”
说罢他将手铐从床头解了下来，又用大衣把凌白夜裹成了粽子，强拽着他就朝楼下冲去。
凌：“你马……”（当然没有说出口）
凌晨的夜漆黑一片，甚至还下着大雨。冰冷的雨水顷刻间就浇透了凌白夜的薄衬衫，冻得他上下牙齿直打架，嘴唇也渐渐失了血色。
没事，一会儿进车里应该就好了。虽然不能弄他，但把严辞的车蹭得满是水一定是百分百成功！
然后在瓢泼大雨中，他就这么看着严辞一脸淡定地走到路边，然后用手机扫了一辆共享单车。。。
关于警察的滤镜碎了一地呢。（话说恶魔也有这种东西吗？）
“不是你连车都没有吗？！带雨棚的电动车也行啊！”（凌白夜尖叫）
“那东西比我人都贵。还有，电动车带雨棚有交通隐患。”严辞一把将额前的湿发抹到头顶，一拽连在凌白夜脖子上的影绳就把他像捆白菜一样给捆在了后座。
“坐稳点，甩下去不负责。”
严辞话没说完，弓起身子向前猛蹬。车轮颠簸着疾驰过街道，一路掀起泥泞的水花，消失在了夜色深处。
坐在车后座的凌白夜被癫得胃里直反酸，只能缩进大衣里祈求赶紧到地方。
求求了，再不找地方躲雨，自己没被警员弄死也要被淋死了。
随着车子漂移过一个墙角，一座亮着灯的三层老破小也出现在了视野中。淡黄色的墙皮已经部分脱落，露出里面的水泥，像极了一块一块的斑秃。
楼前浑黄的玻璃门上，歪歪扭扭地挂着一个牌子——“街灯”。
也许是受到了上天的指示，这里的小年轻们也和这墙一样早早地“成熟”了起来。当然严辞算个例外。他把车子随意一停，拉着凌白夜在楼里七弯八拐，终于来到了一间颇有年代感的办公室前。
“怎么才来？都等你好久了，有新案件。”
一个留着齐耳短发的女生打开门，没好气地将热茶和文件一起塞进他手里，看那不服气的样子估计刚刚被骂。
“不好意思……目前伤亡人数是多少？”严辞猛灌一口茶，不顾湿透的衣服坐到自己的电脑前。
谁知女生淡定地举起右手，将食指和拇指一并，“人数嘛……居然是0诶～”
“那你这么着急干什么？！”严辞腾得一声从座位上弹起来，“我还以为有什么重大事件。”
“不是重大事件就不要注意了吗？”
严肃低沉的声音从严辞背后传来，瞬间让他定住了身。顺着声音看去，一个头发半白却目光异常明亮的中年人正站在他身后，挺拔坚实的身躯依稀可见当年的风采。
严辞低下头，不再说什么。
“还给我搞迟到，这周罚你加班昂。”说罢中年人转过身，离开了办公室。
“得，叫你惹老头，吃罚了吧？”女生撇了撇嘴，顺便丢给他一条包浆毛巾，“擦擦，你要是感冒了我们队伍就该乱了。”
“你们什么时候不乱？”严辞嘴上说着，手却相当诚实地接过毛巾擦拭干净衣服，又坐回了工位上，“有报警录音吗？”
“包的……诶？那是谁？”女生转过头，盯着那一坨想要悄悄挤出门的黑色垃圾袋。
“完了完了完了。”凌白夜直接定在原地一步也挪不动，冷汗伴着雨水从发梢不停滴落，逐渐在地板上积成了一个小水坑。
严辞瞟了一眼他，漫不经心地从嘴里飘出几个字：“超远房亲戚家的，被他爹送到我这里来教育改造一下。说你呢！名字报一下。”
什么教育改造啊？！凌白夜顿时火气上涌到头顶，巴不得现在就把那个家伙咬碎了吞进去。但他现在在警务部，好比飞蛾进马蜂窝，再怎么样也得嗡嗡两声。
“凌……凌白夜。”
“好名字啊，人也长得不错诶。”女生走上前，歪头靠近仔细打量了一下他的脸，慌得他赶忙侧目，“比严哥好看多了。”
“咳咳。”严辞咳嗽两声，叩了叩桌子，“快点。”
“知道啦。我叫萧白华，你先休息一会儿吧。”女生将新毛巾递给他，笑着摆摆手回到了桌子前，将手机打开。
两人凑近屏幕，紧盯着上面一秒一秒走动的录音线。
“您好这里是槐城警察局，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吗？”
“我……我的眼睛……”
“您的眼睛怎么了？”
“我的眼睛……变得好奇怪，它们根本不是我的！”
“好的，请您说明白您的位置，我们将会派人去找你。”
“喂？女士？女士你还在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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