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悦”的主治医师，也就是那位精神病学的天才。
传闻他年少成名，本科期间就加入国内顶尖的精神病学实验室，博士期间出国深造，推翻了业内一些奉为真理的观念，开创性地发现梅斯艾尔病从既往笼统的分类中区别出来，进行重新定义。
医学疾病的命名有一些规律，有的用第一个发现并定义这种疾病的医生的名字命名，而有的则用第一个病人的名字命名。
梅斯艾尔病则不是。
梅斯艾尔，沈麓的导师。
这位著名的精神病学家，死在了自己学生设计的实验中，这场实验的成功帮助沈麓初步定义了一个新的精神疾病。
他的学生为了表达对恩师的感激之情，便以恩师的名字命名了这种疾病。、
旁人或许无法理解梅斯艾尔，更无法理解沈麓。
正如姜悦此刻，根本无从知道，沈麓心里在想些什么。
这位德康精神病院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主任医师，即将上任的下一任副院长，或许也是一位精神病患呢。
他突然出现在这里，是为了什么？
“我要办理出院。”姜悦镇定道。
忽略沈麓自带的威压，眼前的场面可以称得上其乐融融。
笑眯眯的医生弯腰，整洁的白大褂随着动作弯出一道褶皱，他眼睛很亮，怕是只要一眼就能看到病人的内心深处，病人身形瘦弱单薄，下颌瘦得明显，她威威翘起下巴，显得倔强又锋利。
护士瑟缩地挤在护理站一角，拼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太可怕了。
这个病人怎么敢提出这种要求，她不知道被主任抛弃的病人，和烤熟的鸭子没什么两样吗？以后主任不会查房，也不会关注这个病人的病情，用不了几天，这个病人就会被主任彻底放弃，最后被贪婪的鬼怪分食殆尽。
出院是不可能出院的。
德康精神病院的精神病人，只有在院生存和死亡出院两种状态。
对于姜悦的状态，护士姐姐只有四个字的评价——病得不轻。
真可怕啊，精神病人真可怕。
护士姐姐没想到，更可怕的还在后面。
年轻的主任医师不仅没生气，还用商量的语气问她：“不出院好不好？你的病情还需要进一步治疗。”
聪明的病人都该在这个时候嗅出主任话里威胁的意味，眼前的女孩却跟嗅觉失踪一样，再次表达自己的诉求：“沈麓，我没病，我要出院。”
“你这是在质疑我的专业判断。”
姜悦：“那你说，怎么才能出院？是不是非要解决了你才行？”
话毕，一把亮堂堂的尖刀毫不犹豫地刺进了主任医师的胸膛，鲜血溅在女孩的睫毛上，随着她眨眼的动作，在下眼睑处落下淡淡的红痕。
她抬眼，目光掠过染血的白大褂，停在男人的脸上，淡淡道：“还是说，我该叫你李不渡？”
“耍人好玩吗？”
“是不是很开心？是不是看我在李不渡为我而死的时候落泪很有趣？是不是觉得我分不出你们两个？”
“嗯？”
“为什么不说话呢，不渡妹妹？”
姜悦抽出锈刀，在男人呆愣的侧脸上轻拍：“不说话了啊，傻了还是生气了？”
心知这一刀对顶级BOSS造不成致命伤害，姜悦收回锈刀，她可以确定沈麓不会伤害自己，但不确保这个玩心极重的大BOSS会不会放过锈刀。
手腕传来剧痛，尖锐的痛感震得姜悦感觉缺失，瞬间整张笑脸扭曲泛白。
一向矜高自傲的主任医师猩红着眼，咬牙切齿地质问：“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是她，为什么不戳穿我？为什么还要陪我演戏，假装在乎我，假装想拯救我，假装为李不渡的离去流泪？”
姜悦无法回答他。
是害怕戳穿他的伪装后自己受到生命威胁吗？是舍不得李不渡给她带来的珍贵线索吗？还是说自己本就性格恶劣，喜欢欣赏当面戳穿真相后这个调皮的大BOSS脸上那错愕的表情。
沈麓这身皮囊本就绝佳，冷着脸的时候让人不敢接近，但他严厉斥责病人的时候，会露出自己的小虎牙。
如果笑起来，想必比邻居家的大金毛还可爱。
但是他作为沈麓的时候，总是端得一丝不苟，作为李不渡的时候，又总是将脸埋在自己颈窝哭。
姜悦收起这些不该有的心思，轻飘飘地答道：“你最喜欢演，我陪你演而已，难道你不喜欢吗，沈麓？”
“不要叫我沈麓。”这只是该死的菲尔德和许经年的考场设定而已，他不喜欢听姜悦这么叫他。
事儿还挺多。
姜悦忍着腕处的剧痛，道：“不渡……”
李不渡眉头舒展开，紧绷嘴的角急不可察地放松一点，就听见姜悦吐出两个更让他难受的字。
“妹妹。”
“不要后面这两个字。”
“可你就是小女孩啊，一个受伤了会躲在姐姐怀里哭的、瘦弱的小女孩。”
一帮人类和鬼怪瞠目解释地盯着姜悦的动作。
她竟然抱住了大BOSS。
“你不喜欢姐姐抱着你吗？”
“不喜欢！”
“叮！”
慵懒的声音随着电梯门打开一同闯入僵持的局面。
“悦悦，他就是那个给病人注射针剂的护士。”白术看到突然出现的新角色，立马吓得脸刷白，差一点，她就被这个男护士安乐死了。
“他才不是护士，他是……”
姜悦道：“懒懒。”
刚刚说“不喜欢”的就是他。
说完，她猛地咳出两口血，血渍溅在李不渡干净整洁的白大褂领子上，迅速发黑发暗。
姜悦两眼一翻，终于承受不住顶级BOSS带来的威压，晕死了过去。
再次醒来，是半夜。
她又躺回了自己的病床上，不同的是，这次病房大门敞开，丁咚白术和维多利亚看上去身心放松，完全没有精神紧绷的样子。
“几点了。”
“八点了，你昏迷了很长时间。”维多利亚道。
姜悦：“懒懒赢了？”
丁咚：“没错！我头一次见鬼打鬼耶！本来那个变态医生是占上风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就捂着胸口走了，我看他的样子好像很痛苦，特别像电视里那些神仙练功反噬的样子。”
“懒懒被打得半死，但是也没缺胳膊少腿的，我觉着还行。”
丁咚努努嘴，示意姜悦看地板：“没想到啊，往生医院的天才设计师，打起来还真的有一套，也不是很弱嘛。”
也不是很弱的懒懒正被人丢在地板上，处于昏迷中。
丁咚喋喋不休：“你都不知道悦悦，当时那个情况，要不是大BOSS突发恶疾，懒懒早就被揍地灰飞烟灭了。我还以为他是个菜鸡呢，结果把他抬进来后，咱们这里安全得很，没有鬼怪敢接近。”
鬼怪群体中的阶级，比人类之间更明显。
懒懒明面上只是一个设计师，但是在这个类似于动物世界、强者生存的鬼怪世界中，没有足够的实力支持，他又怎么可能安心地搞设计。
姜悦试着下床走了两步，没感到什么不适，才走到懒懒身旁，轻拍他的脸颊。
“懒懒。”
“懒懒。”
叫了好几声，懒懒才又有转醒。
“你没事吧。”懒懒道，“我以为你要死了。”
姜悦摇头：“我没事，非常感谢你。”
青年洁白的脸颊发热：“我以为，你会介意我的身份，不愿意和我做朋友。”
“哼。”少女的轻嗤声弱得几乎听不见，但在懒懒这种高阶鬼怪的耳朵里，没有躲藏的余地。
懒懒抬眼，目光扫过姜悦身后高挑的女孩，对方毫不掩饰自己的轻蔑，碧绿的眼中尽是高傲和不屑。
姜悦敏锐地注意到了微妙的气氛，问道：“怎么了懒懒？”
他刚刚瞥过的地方，是维多利亚。
“你也闻到维多身上的味道了对吧，如果你喜欢的话……”
懒懒：“我不喜欢福尔马林的味道。”
他喜欢喝人类的酒。
维多利亚：“可能你喜欢喝绿茶。”
她装作苦恼的样子问姜悦：“悦悦，你不感觉很奇怪吗？这场考试里的鬼怪好像都不是很喜欢我的福尔马林精酿液，反而似乎很喜欢绿茶呢，我看这次考试，就该随着大BOSS的喜好，叫绿茶地狱。”
这还是她头一次用中文这么丝滑地阴阳怪气。
看似是在讽刺李不渡，实则连同懒懒一起骂了。
偏偏懒懒还不能反驳。
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剑拔弩张。
再这样下去维多非得被懒懒撕了不可。
丁咚眼珠子一转，接上维多利亚的话茬：“说起大BOSS，他死了之后这个世界就会崩塌，如果我们还没有满足通关条件，很快就会被崩塌的世界吞噬。”
白术也道：“当务之急，是赶紧离开这里。”
丁咚：“可是我们剧情还没理顺，就算出去了，该怎么答题啊。”
本场考试的核心剧情在姜悦扮演的25床身上，她们现在对25床知道的也就一点点。
“先出去再说。”姜悦当机立断。
用沈麓的账号登录医生工作站，找到几人的病历，建立诊断证明。
“糟了，要输入诊断，怎么办？”
【该患者无精神疾病，本次入院诊断为误诊。特此证明！】
丁咚试着在诊断意见处输入，但是沈麓的名字怎么也签不上。
诊断证明没通过系统审核。
“病人的最终诊断都以出院诊断为标准，入院诊断只是初步诊断，所以不能因为出院诊断和入院诊断不一样就说明如入院诊断是误诊，只能说，通过住院期间的检查和治疗，最终诊断为精神分裂症、厌食症或其他疾病。”
姜悦思索着，在诊断处输入“三叉神经痛、失眠”两个诊断。
“这不还是病吗悦悦。”丁咚问。
“但这不是精神病，这是神经科的病症，但是又会引起精神方面的症状，有的病人会因为这个病焦虑、失眠等，这样诊断，既有精神方面的症状，又把最终病因落在神经病方面，我们就不是精神病了。”
用同样的套路给白术丁咚和维多利亚开完诊断证明，签好沈麓的名字。
【抱歉，诊断证明无法打印】
【抱歉，诊断证明无法打印】
【抱歉，诊断证明无法打印】
姜悦抓起电脑旁的内线电话，拨通号码：“信息科吗？”
“对，您哪位。”
“心境障碍科沈麓主任下级大夫，为什么诊断证明无法打印？”
对方啧啧地教训她：“你是新来的吧，咱们这里的诊断证明就是不能打印啊。”
“不能打印，怎么盖章？”
“不盖啊，自从电子病历系统上线开始，诊断证明就不能开，以前的纸质版诊断证明又用完了，想申请得明天早上了，申请程序又得走一周。”
“咱医院都多长时间没人开诊断证明了，等着吧。”
姜悦问“为什么电子版的证明不能开？”
“程序冲突呗。行了，你多问问科里老人，撂了。”
对方显然不想给她解决这个问题，没说几句就单方面挂了电话。
程序冲突……
一定是有哪个细节被她忽略了。
“去创始人办公室。”想到什么，姜悦飞快奔向电梯。
她知道问题出现在哪里了。
那张不符合医院规定却盖了医院章的诊断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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