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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消失

上世纪蓝菌病毒感染引起的基因异变,在时间更迭和药物漂白的作用下已经淡化到几乎消失不见,但就算不停地抛掷九千万枚骰子,也会有一小部分落地时总是保持同一个数字朝上。雅蓝和雅金,就是延续着异变基因的人。

肉身有着无限再生能力的雅金几乎不会被杀死,没有人比雅蓝更清楚这种能力的恐怖。

尤其是被寄生以后。

被怪嘴疯狂撕咬着的管状物,在血还没喷涌出来之前就已经愈合增长,速度惊人。雅蓝知道这种极速的增长是雅金刻意控制的,显然她在阻止身体里那个怪物冲出来。但精力和体力是有限的,何况现在还被怪物分走一半。雅金的脸色越来越苍白,身形摇摇晃晃,最后仰面朝后倒去。

嘭!

茶几被砸出大片雪花般的碎纹。雅金艰难地撑起头看着雅蓝,终于吐出那个字:“走……”

呲拉!

随着衣服被撑裂的声音,一张狰狞的血盆大嘴从雅金的肚子上破蛹而出,眨眼间就冲到了雅蓝跟前。后面的雅金躯体被巨大的拉力扯向前,从茶几摔到地上,无力地抽搐着。

怪物大嘴悬停在雅蓝的头上方,马上就要俯冲下来。雅蓝刚来得及看清它上下两排细密的尖牙和黑红色的肥大舌头,就被罩在一片黑暗与恶臭中。

“咔!”

电光火石之间,雅蓝将那把雨伞卡在了怪嘴的两颚之间。

差点和脑袋分家。雅蓝的心脏突突狂跳着,又想起战斗学院那位严格到变态的反应教练。整整4年,关于反应的训练一天没断,从入学开始持续到最后一课。高度集中的精神让他们每次下课都像被吸了魂的干尸,教练的名言是:“我知道你们心里都在骂我!骂吧!以后你们会无数次感谢我!”

说的没错,每次死里逃生的时刻,雅蓝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句话,就像现在一样。

雅蓝喘了口气,险些被怪物嘴里这股堪称恶毒的臭味熏死。她的脑袋还在怪物的嘴里,雨伞在巨力的咬合下开始弯曲,发出咔啪咔啪的断裂声,尖利的牙齿逐渐扎破脖子上的皮肤。雅蓝屏息凝气,松开伞的瞬间掰住它的嘴,朝上下两边撑开。两手瞬间鲜血淋漓,血液滴落在怪物嘴里,发出滋滋的、烤肉般的声音。

“啊啊啊——!”

怪物惨叫着猛缩回去。天花板中央的主灯被撞碎,客厅立即暗了大半,只剩镶在四角的几个小灯还亮着。

怪物在半空中剧烈扭曲着,摔到地上。那张大嘴里出现多处灼伤似的溃烂,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下向周围加深扩散。

被重创的怪物好像丧失了行动力,没办法直接钻回雅金肚子里去,只能奄奄一息地哀叫着往雅金躯体所在的方向蠕动,与之相连的数根肠状物在后面不停翻扭,雅蓝看得一阵恶心。

可另一端连接的是雅金,看样子怪物的感受也同步在了她身上,脸扭曲得变了形,刚刚还尚有水润的眼珠现在已经变得干涸,瞳孔紧缩着,像白纸上涂了个黑色的圆。她盯着雅蓝,费力控制着嘴唇在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雅蓝分辨着她的口型,她好像在说“杀了它”。

本体和寄生物都处于虚弱状态。雅蓝的战斗本能清楚地告诉她,现在是斩杀这头怪物的最佳时机。然而她同样清楚地知道,杀了它就是杀死了雅金,雅金已经和怪物融为一体了。

她也许是世界上唯一能杀死雅金的人,但也是最无法下手的人。杀死雅金,只是念头就让她心脏开始抽搐,她已经无法二次承受这样的疼痛了。

她捂着流血的脖子想站起来,刚一动弹,原本瘫在地上的雅金腾一下弹起,四肢像故障机器咔咔扭着向后张开,将整个躯干反支着撑起。

雅金的躯体又被怪物操控了,它拖着那条诡异大嘴慌不择路地在客厅里乱爬疾走,所经之处东西被撞得噼里啪啦掉一地,最后终于找到救命出口似的朝窗户冲去。

玻璃哗啦一声被撞碎。

“别走!”

雅蓝站起来一个大步跨到窗边要拦,却只抓住了雅金脖子上的项链。链条瞬间崩断,雅金已经从窗边消失了。

“回来!”

雅蓝扑到窗前,雅金正沿着楼壁极速下爬,像只巨大的蜘蛛,它的速度太快,几秒间就匿迹在黑暗中。

雅蓝只觉得心脏猛然一空,来不及思考,单手撑着窗沿就要翻身下去追。左腿跨出窗台,下方忽然传来一阵疾风,有什么东西朝上高速袭来。

是雅金的头!后面跟着被拉得长长的脖子,像流星锤一样甩上来。雅金已经失去意识,双眼紧闭着,脸上还残存着怪物留下的恐慌表情。

雅蓝下不了手反击,只能急忙后退,却躲闪不及,被雅金的头颅击中心口。

她疼得两眼冒星,又被惯性重重摔在大门上,撞到了后脑。雅蓝强撑着想保持清醒,最后还是陷入了昏迷。

“嘭嘭嘭!”

巨大的熟悉的敲门声。她知道自己又开始做那个梦。梦里,雅蓝去开了门,就是她正倚着的这扇。门外人自称是来自中心国的使者,奉命来带走体内仍含有蓝菌异变基因的人。

他们叫出雅蓝和雅金的名字。母亲从卧室出来,听他们说明来意,恳求、痛哭、咒骂,最后脸色苍白地返回卧室,再出来时,后面跟着林德——那个被捡来的孩子。

雅蓝在和林德对视上的瞬间迅速低下了头,嘴唇颤抖着,什么也没说。被带走前,母亲紧紧揽着她们,不停低声喃喃着对不起,直到使者生生将她拽开。

身上突然传来一阵强烈的震动,三短一长,是很熟悉的频率,但雅蓝想不起来是什么信号,甚至分不清这是梦还是现实。她浑浑噩噩接通了电话,听到话筒里传来的声音时又猛然惊醒,连忙挂断关机。

那是来自指挥中心的夜间任务紧急分配,会根据当前位置自动规划最快路线,在集影群岛接通等于自曝。

雅蓝彻底醒了,心怦怦跳着。她起身扑到窗前,不用想也知道雅金早就没影了。

回头看到凌乱的客厅里,地板上到处是被血侵蚀出的一片片黑痕。那把救命的伞还没断开,只是有稍许弯曲,雅蓝把它踢了个翻面,伞柄上刻着几个暗字:赛力奇俱乐部。

得抓紧回到大陆去。指挥中心分配的任务无故缺席会有大麻烦的。

雅蓝走了两步才注意到自己裤子上有好几个洞,上衣前襟和袖子已经成了碎布。身上这套衣服是没办法穿出去了,她走进卧室准备换一件。

卧室干净整洁,看上去什么问题都没有。但只是站在门口,雅蓝就感觉太阳穴突突往外胀,心又狂跳起来。

雅蓝在房间里扫视一圈,目光停留在衣柜上,强烈的异样感驱使着她走过去。她打开柜门,从里面滚出一堆森森白骨,上面满是撕咬的痕迹。

---

“6817元。请问是会员吗?”

“不是。”

“建议您办理一个哦。”收银员笑容可掬地介绍道,“单笔消费超过5000元可以享受92折优惠,折后价......”

“不用了。”雅蓝从外套里拿出钱包,数出七张1000面额的纸币放在收银台上,“现金。”

“呃,好的,收您7000元,稍等我找一下零钱……”收银员埋头在抽屉里翻了一会儿,终于凑齐了三煤1元硬币,他把票据和找零一起递过去,“欢迎下次光——唉?”

人呢?他拿着钱冲到门外。

店长哼着小调从员工室出来,看到新招来的店员正往外猛跑。

她赶紧跟上去,“小胡,怎么了?”

“刚才有个客人没收找零就走了。”小胡把钱递给她看,“我追出去人已经不见了。”

“嗨,我以为咋了呢。”店长摆了摆手。好不容易招到一个夜班店员,人别跑了就行。“你自己收着,有的人就是不在乎,碰上咱就赚了。”

“真怪,推荐会员给她也一口回绝了来着。明明能省好几百块……”

“我正要和你说,坚持不办理会员的客人也是很常见的,以后呢——”

“为什么啊?”作为一个需要兼职赚零花的大学生,小胡不能理解这种拒绝省钱的行为居然很常见。

“还能为啥,怕被查到信息呗。咱是做啥生意的?这才是咱们的正经生意!这类人一般都是想隐藏自己行踪记录的,还有些是偷渡的......”

“偷渡?去哪?”

“除了那儿还有哪儿?”店长朝集影群岛的方向努了努嘴。

“啊!可那不是禁区吗?”

“所以要偷渡才能过去呀!”

小胡竟无法反驳,“……可是如果这些记录被查到都在我们店里,那怎么办?”

“喂,你以为咱们老板是吃素的啊,当然是查不到啊!老板超厉害的。”店长作出一副崇拜的表情又瞬间恢复,“刚才说到哪了?哦对,刚才那种情况我教你个好办法,以后再碰到你就把那单挂到自己名下,剩下的钱你懂的。”

“这样不好吧店长……”

“没事,老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好了我下班了,夜班就拜托你了。”

还了车从黑车行走出来雅蓝才敢打开手机,一下子涌进来十几个未接电话和信息。雅蓝还没来得及感到绝望,李楷的电话又打了进来。

“听说有人拒绝接收任务中心通知,雅蓝你猜一下这个人是谁。”

“李支队,我……”

“你小子还知道我是,我以为你睡昏头了!怎么回事?指挥中心联系不上你电话都打到我这儿来了,你怎么敢的!”

雅蓝扶着仍在剧痛的后脑勺:“支队,我生病了,今天头疼,不舒服……”

“谁舒服?别废话,龙光小区14号楼18层01室马上给我过去。拒接任务的事回来我再跟你算账。”

电话那头啪一声挂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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