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叙对店家分外抱歉，昨日一间房来回的退订麻烦了店小二。倒是店家没有分毫不耐，热情依旧，弄得方叙更不好意思了，离开时送了几张平安符给他们。
“你说你在北境看到了旱魃符是怎么回事？”离开了镇子，方叙看着一路神采奕奕的萧衍问道。这一路上萧衍跟着她，心情看上去不错，不像是要去游历的，更像是要去游玩。瞧着他这副模样，方叙反而心安了些，至少看着不似大比之日那般陌生。
“北境大旱不止，壶中仙便让我们出谷援助北境宗门救灾。虽说范围较之以往有所缩减，但旱灾却更严重了。我当时被派到秋水村一带探查灾情，发现了些端倪。”
“你可有告知宗门？”方叙看着不知何时走到她身旁的人，问道。
“说了，不过他们还未查出什么。”
方叙看着眼前明媚的少年郎，他当初差点也成了大旱下的亡魂，如今竟能亲自去救灾了。
这场大旱算来也快尽十年了。起初仅在北境咕雾山一带，大家只当是雨水少，收成不好，谁曾想整个北境都陷入旱灾之中。方叙在救灾时，听到有道友闲话在咕雾山上有个神像，却瞧不出具体是哪路神仙。她留了心前往查看，洞内神像不过是一块天然形成的巨石柱，约莫有个人形。原先她也只当是村民供奉的山神，幸好仔细摸索发现了神像底座的符文。那是在**中出现过的旱魃符文，虽是粗糙，但是形状样式如出一辙。
方叙拓印了符文，下山找帮手，各宗门开始在境内排查销毁，旱灾才得以控制。后来各地开始修建水渠，从南方建水坝引水北上，慢慢地缓解了灾情。可惜多年过去，北境咕雾山一带灾情仍未能彻底解决，当地宗门只好让那里的村民自行搬迁，渐渐那片地方就荒了下来。
“你说的荒村具体在什么地方？”方叙想既是要探查灾源，还是御剑快些得好。
“咕雾山下的秋水村，不过那处如今已被当地宗门施了结界，御剑只能先到落霞镇。”
如此也好。
二人御剑到落霞镇外时，天色渐晚城门早已关闭。进不了城，便只能在先找个地方落脚。方叙担心萧衍不适应野外的环境，仔细领着他找了块平坦的空地，叮嘱他在原地等她，她去探探四周情况，还特意把先前存在乾坤袋中的零嘴拿了些出来，放在他手上。
萧衍看着她的动作，没忍住笑出了声。
“姐姐还把我当作孩童？”看着方叙略显困惑的表情，他笑道：“壶中仙曾说，姐姐十八岁时就已在修真界已小有名气，我虽比不上姐姐，但也无需被小心照料。”
“小心些总是没错的，你历练经验不足，不可大意。”
萧衍听后不言，只是笑着把零嘴收了，起步向林中走去，没一会儿又回来了，手中还抱着捆枯枝。
方叙看着他走到空地中央，俯身放下枯枝，熟练地将它们摆好引了个生火符。橘黄色的火光破开了月色，带着丝丝暖意开始向四周扩散。萧衍不停歇地继续往密林中去，只是这回久了些，方叙放心不下，起身正要离开，便听到耳边传来脚步声，萧衍手中提着一条被草绳穿过的鱼，身上的衣服湿漉漉的。
“怎么下水了？”
“落霞镇的鱼肉多刺少，姐姐可以尝尝。”萧衍说着坐在火堆边，从乾坤袋中取出些佐料开始料理起来。
“修仙之人可以辟谷，如今霜降已过，天凉水寒的……”
“虽是可以辟谷，但口腹之欲若能满足有何不可。”萧衍说着翻了翻鱼，又撒上些佐料。
阵阵香气散开，方叙没忍住轻轻咽了下。方叙想着自己以往游历风餐露宿是常有的，年少嘴馋也不过是买些零嘴，哪里像今日这般。
方叙看着火光有些入神，眼前陡然出现少年人的笑脸，她往后撤了撤，少年人举起手中的木棍，一阵烤鱼香侵入嗅觉。
“姐姐久等了，快尝尝如何。”少年将手中的烤鱼放到她嘴边，轻轻吹了吹上面的热气，满眼期待地看着她。
方叙小心地将嘴靠近了些，张口咬下一块鱼肉，细腻的鱼肉滑入口腔，外皮焦酥，鱼肉鲜嫩，满齿留香。方叙吃了第一口便睁大了眼。少年拿着鱼笑盈盈地示意她多吃几口，把鱼肚的位置又往她嘴边送了送，方叙没忍住，张口咬了下去。鱼肚处还留有些汁水，随着她的动作从嘴角滑落，萧衍眼疾手快地伸出另一只手接着。
方叙许久未食荤腥了，倒不是她清心寡欲，一来囊中羞涩，二来身无此技，做些零嘴可以，若让她花时间料理是决计难办的。
看着火光下二人靠近的身影，方叙挪了挪身子，伸手推了推他：“你身上的衣服还湿着，先去换了吧。”
萧衍看着方叙动作，收回手，拿着木棍回到火堆边，三两下便把剩下的烤鱼吃完，又取出水囊，走到方叙边上。方叙以为他要给自己喝水，刚要开口说自己还不需要，就见到他又蹲下身子，拔出水塞倒水给她净手。方叙还在愣神间，他又拿出了个干净的帕子给她擦干。
“倒也不……”
“小时候姐姐照顾我，如今我照顾姐姐。这不是理所应当吗？”像是知道她要说什么，萧衍出声打断了她。
“话虽如此……”方叙茫茫然想着，这细致得倒像那些世家自小豢养的家生仆。“你当时年纪小我照顾你应该，只是你现在这般，会让人误会，日后还是注意些好。”
“好。”
萧衍答应得飞快，将自己的手也洗净后，倒也不擦，直接就脱了衣裳，把它架在火上烤干。
方叙看他又**着上身，无奈道：“你到底不是孩童了，虽说修仙之人不拘小节，但到底还是注意些，不要动不动就在人前脱衣服。”
“好。”
“还有你的避水咒还是要多练练，不要仗着自己的本源之力就图省事。”
“好。”
萧衍嘴里听话地应答，眼睛不住地看向一旁的人，火光映在她的下半张脸上，她仰头看向夜空，眼中仿若有满天星辰。
“姐姐，我穿好衣服了。”萧衍张口，方叙收回脖子看向重新穿好衣服的少年。
“木架上的衣服记得干了再放回乾坤袋中。”
“好。”
火堆燃尽，万物在晨光中苏醒。方叙昨夜打坐调息，不知不觉中竟入定睡了过去，睁眼便看见少年已经收拾好了火堆。萧衍见她醒了，笑着将手里还沾着晨露的野果递了过去。
方叙接过果子，尝了一口，滋味竟是不错。没想到在这个落霞镇竟是个宝地。
“这个落霞镇倒不像是受灾之地。”
“旱魃符的事一出，腾阳阁就把结界范围扩大到了整个管辖之地，各处还设有关卡查验，只是目前还未发现可疑。”
“那离你所说的秋水村，还需走多久？”
“若是以我们的脚力也得走个十来天才行。”
“竟还有这么远？”
方叙当年在旱情缓解后本想再去调查一下这旱魃符的来历，谁曾想竟带回了个孩童。她扭头看着如今与她并肩同行之人，少年身长玉立，一入城便吸引了旁人的侧目。她心里觉得欣慰，脑子却闪过他在万象镜中的画面。
“姐姐，是有什么可疑吗？”见方叙蹙眉，萧衍问道。
方叙摇了摇头，“当年我出谷后，一直在探查这旱魃符的由来，循着线索一路到了南疆。南疆重峦叠嶂、瘴气弥漫，幸好遇到了伯阳，他便带我进了寨子。”
“姐姐一人游历这些年，得道多助。”
“伯阳精通符文阵法，确实帮了我许多。”
“倒是甚少听到姐姐提及人名。”
“他年纪比你大一岁，到时你可以和他认识一下，是个很有意思的人。”方叙像是想到什么，笑了笑。
“哦？”
“在客栈时，我已传讯给他，让他来北境协助我们。他身上也有我的灵玉，到时可以找到我们。”
“嗯。”萧衍的神色有些难看，步伐快了些，绕过几个人，拐进一个巷子不见了。
方叙看着他往前走去不明就里，四处张望了下，找了个人多的茶馆走了进去。喧闹的茶馆瞥见人静了一静，方叙要了一壶最便宜的茶坐在窗边，茶客们的又开始闲谈起来。
“这几年生意不好做，前两天我那主雇从南边运货回来，一路上我们愣是没让山匪劫过……”
“哟，那你们这趟护镖有力呀，得大赏，哈哈哈哈哈。”
“去去去，你懂啥，没让山匪劫的货到了这儿……”那个魁梧的大汉用手点了点桌子，声音低了些：“也得没一半。”
众人心照不宣，“主雇给你钱不就行了，你替他瞎操心。”
“呸！你懂个屁！这几年这些关卡扣下东西，那些主雇得不到按量的货，我们的钱也少一半。”
“唉，想当初爷也是喝得起好茶的人，如今只能喝这些。”一个瘦小的中年男人嘴里咂巴着，吐出一片茶叶。
“爷，您还是惜着点吧，就这样的茶也不多了。”店小二说着给他又续了一壶。
“怎么？你们家连这茶都供不上了？”
“茶商被扣得厉害，为了赚钱，这样的茶他们已经不进货了。”
“哼！说什么为了除邪祟设关卡，都一年多了，连个邪祟的影子都没找到。”一旁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怒道，“过段日子，大家伙儿别是连口粮都吃不到了！”
“爷，您莫动怒，忘了前些个闹事的人被抓后的下场了吗？”店小二给他倒了碗茶，起先还怒气冲冲的男人像是想到了什么，安静了下来。“十年前的旱灾咱们都熬下来了，再不济，往南边走走。”
“对对对，咱们落霞镇还算不错了，只要不打南边来的东西，就咱这自家种的东西也是够的。”一旁的人劝道。
“修道的，我问你，就你呢！”方才安静下来的男人突然开口，方叙望过去，男人伸出手指了指她，茶馆内的人齐刷刷地看向她。“你是来除这个邪祟的？”
“调查灾情。”方叙温声回答道。
“我看也别查了，你去和腾阳阁的人说一下，把这些关卡都撤了。别为了咕雾山脚下那几个荒村，误了大家。”
方叙明白他的意思，“若是我得见腾阳阁主，一定转达。”
“好好好，你这个修道的不错，哈哈哈哈哈哈。”茶馆又恢复了热闹。
一道阴影盖在方叙身上，方叙回头，萧衍站在了窗边，手里还拿着包酥饼。
“前面走得急些，是我不对。给姐姐买了包零嘴，姐姐尝尝。”说着就拿出一小块酥饼伸到她嘴边。方叙吃了口，味道咸香酥脆。
“这是在一个姑娘那买的，说是她才研制出来，专门用窑火烤制而成。姐姐尝着如何？”萧衍背着光，黑眸凝视着她，嘴角倒是挂着笑意。
“确实特别。”方叙看着萧衍，瞧出他有些不高兴，补了一句：“你真会买东西。”
萧衍闻言愣了一瞬，低笑一声。“那姐姐可得一直带着我。”
到底还是孩子，哄哄就好了。
方叙二人离开茶馆没走多远，腾阳阁的弟子就找了过来。
“青梧道长，阁主有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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