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文书里的 “救” 字与外婆的腌菜
林疏桐蹲在老房子的厨房门口,看着外婆赵玉珍把一坛腌萝卜塞进储物柜,银镯在手腕上 “叮铃” 响,活像在给腌菜 “盖章认证”。
“丫头,你这次去敦煌整理那什么‘文书’,记得把这罐腌萝卜带上!” 外婆把坛子往她面前推了推,眼角的皱纹挤成朵笑开的菊花,“敦煌那边风沙大,吃点咸的能下饭。别让你妈知道,她总说我‘老想着给你塞腌菜’。”
林疏桐盯着那罐油光锃亮的腌萝卜,哭笑不得:“外婆,我是去敦煌研究院整理唐代文书,不是去野外露营!研究院有食堂,而且腌菜带不上飞机啊!”
“啥带不上飞机?” 外婆撇撇嘴,伸手戳了戳她的额头,“你上次去故宫带桃酥不也带上了?这腌萝卜比桃酥还耐放,你在那边看那些‘老纸片子’看饿了,就着馒头吃,比宫里的点心还香!”
“那不一样!桃酥是干的,腌萝卜有汁儿,安检不让过!” 林疏桐赶紧解释,又想起什么,“对了外婆,我这次要找的文书里,说不定有玄奘弟子写的游记,您不是爱听唐僧取经的故事吗?说不定能挖出有意思的事儿!”
“玄奘弟子?就是那个跟唐僧去西天取经的和尚?” 外婆眼睛一亮,拄着拐杖凑过来,“他写的文书里有没有说唐僧吃过的人参果?比桃酥甜不甜?”
林疏桐被外婆的脑洞逗得直笑:“外婆,您这记性比我还好!文书里说不定有西域的奇闻,等我找着了,肯定第一个讲给您听,比评书还精彩!”
跟外婆告别时,林疏桐的背包里还是多了两包真空包装的腌萝卜 —— 外婆趁她不注意塞进去的,还附了张纸条:“饿了就吃,别让同事看见,免得他们抢你的!” 林疏桐摸着背包里硬邦邦的腌萝卜,又摸了摸腕上的银镯,心里暖暖的。这银镯是外婆去年临终前亲手戴在她手上的,内侧刻着极小的 “珍” 字,磨得发亮的镯身贴着皮肤,像外婆的手在轻轻握着她。
到了敦煌研究院,同事老周已经在整理刚运来的文书箱了。看见林疏桐进来,老周笑着招手:“疏桐,你可算来了!这批文书刚从库房调出来,还带着敦煌的沙子呢,你快看看有没有你要找的《西域行记》。”
林疏桐放下背包,把腌萝卜小心翼翼放在抽屉里,然后走过去打开一个木箱子。泛黄的文书用麻绳捆着,上面还沾着细小的沙粒,她轻轻翻着,忽然,一卷用蓝绫装裱的文书吸引了她的注意。文书封面写着 “西域行记” 四个字,右下角盖着枚模糊的朱砂印,依稀能辨认出 “慧明” 二字。
“找到的!是慧明写的《西域行记》!” 林疏桐兴奋地喊出声,赶紧把文书铺在工作台上。老周凑过来,笑着说:“可算找着了!这卷文书据说记载了玄奘弟子途经随国旧地的见闻,说不定有意外收获。”
林疏桐点点头,慢慢展开文书。墨色的字迹有些褪色,却依旧清晰,她逐字逐句地读着,渐渐被里面的故事吸引 ——
慧明途经随国旧地时,正值初夏,路边的野草长得齐腰高。他走得口渴,看见不远处有个茅草屋,屋前摆着个草药摊,便走过去讨水喝。摆摊的是位盲眼老妪,头发花白,手里攥着根木杖,听见脚步声,笑着问:“这位师父,是要买草药吗?”
慧明说明来意,老妪转身进屋端了碗水出来。慧明接过水,看见草药摊旁放着个木盒,盒子里铺着红色的绒布,上面放着颗鸽子蛋大小的珠子,珠子颜色偏白,亮度不算高,却透着温润的光。
“老施主,这颗珠子是您的吗?” 慧明好奇地问。
老妪摸了摸木盒,笑着说:“这是我家的传家宝,是当年随侯赐给我祖父的。”
慧明一愣,随侯是春秋时期的随国君主,传说他曾救过一条大蛇,大蛇为了报恩,衔来一颗夜明珠,就是后来的 “随侯珠”。没想到在这里能听到随侯珠的故事,他赶紧追问:“老施主,能给我讲讲这珠子的来历吗?”
老妪点点头,慢慢说起往事:“我祖父曾是随侯的侍从,当年随侯救蛇得珠后,发现宝珠旁还有颗小珠,就是这颗伴生珠。随侯说这颗珠子虽不如主珠亮,却也有灵性,便把它赐给了我祖父,还叮嘱‘若日后遇困,此珠可换生路,但别忘了 “救” 字的分量’。”
慧明听着,心里暗暗感慨,随侯不仅有仁心,还懂得传承善意。
老妪继续说:“后来随国灭亡,我家祖上带着这颗珠子四处逃难,也算平安过了几百年。可到了我父亲这一辈,赶上瘟疫,村里好多人都病倒了,没钱买药。我父亲看着着急,就把这颗伴生珠拿出来,换了钱买药,还亲自上山采草药,给村民们熬药治病。”
“那后来呢?” 慧明追问。
“后来瘟疫过去了,村里的人都好了,可我父亲却累病了,没多久就去世了。” 老妪的声音有些哽咽,“他临终前把这颗珠子交给我,说‘这珠子救过村里人,也救过咱们家的良心,你以后就算再难,也别用它换不该换的东西’。”
慧明看着老妪盲眼却依旧清亮的眼睛,心里满是敬佩。他问:“老施主,您眼睛看不见,怎么辨认这颗珠子呢?”
老妪拿起珠子,放在手心轻轻摩挲着,笑着说:“我虽看不见,却能摸到珠上的纹路。这珠上有我祖父和父亲的指纹,他们都用它救过人,我一摸就能认出来。”
林疏桐读到这里,指尖轻轻抚过文书上 “救” 字的墨迹,忽然想起去年在云南支教的经历。
那是个偏远的山村,村里只有一位医生,姓王,五十多岁,头发已经白了大半。王医生的诊所就在自家院子里,一间小瓦房,里面摆着个旧药柜,柜里放着各种草药,还有些简单的西药。
林疏桐第一次见到王医生,是因为有个学生发烧了。她带着学生去诊所,看见王医生正在给一位老人量血压,动作熟练又轻柔。等老人走后,王医生给学生开了药,还特意叮嘱怎么熬药,怎么喂服,细致得像对待自己的孩子。
后来林疏桐跟王医生熟了,才知道他在这里当了三十年医生。村里条件差,好多医生来了没几天就走了,只有他一直留着。有人问他为什么不离开,去城里赚更多的钱,他总是笑着说:“我爷爷当年得了瘟疫,是一位游医救的。游医走的时候给我爷爷留下个草药方,说‘能救人时,别算值不值’。我爷爷把方子传给我,我就想在这里给大家治病,也算对得起游医的恩情。”
林疏桐还记得,有一次她问王医生,有没有想过放弃。王医生指了指墙上挂着的锦旗,说:“你看,这些都是村民送的。有次半夜有人急性阑尾炎,我背着药箱走了两小时山路去看病;还有次村里的孩子误食了农药,我抱着孩子跑了十多里路去县城医院。累是累,可看到他们好起来,就觉得值了。”
想到这里,林疏桐的眼眶有些湿润。她抬头看了看窗外,敦煌的阳光很烈,透过窗户照在文书上,“救” 字的墨迹仿佛泛着光。她忽然觉得,随侯珠的伴生珠、王医生的草药方,还有外婆的腌萝卜,其实都是一样的 —— 它们都藏着一份善意,一份不计回报的付出。
“疏桐,你怎么了?” 老周走过来,看见林疏桐眼眶红红的,吓了一跳,“是不是文书里有什么感人的故事?”
林疏桐擦了擦眼睛,笑着摇头:“没什么,就是觉得这些古人、这些普通人,都太善良了。” 她指着文书里的内容,“你看,这位盲眼老妪的父亲,用传家宝换钱救村民;还有我去年在云南遇到的医生,守着山村三十年,用祖传的方子救人,他们都在践行‘救’字的分量。”
老周凑过去看了看,感慨道:“是啊,不管是古代还是现在,总有这么些人,把‘救’字放在心里,不计较得失。这才是最珍贵的。”
“对,最珍贵的。” 林疏桐点点头,拿起笔,开始整理文书内容。她想把这个故事写进研究札记里,让更多人知道,随侯珠的光会暗,但 “救过人” 这三个字,永远比任何光都亮。
中午休息时,林疏桐躲在走廊里给外婆打电话。电话刚接通,就传来外婆的大嗓门:“丫头,你在敦煌吃着腌萝卜了吗?有没有比食堂的菜香?”
“外婆,我还没吃呢,刚找到要找的文书!” 林疏桐无奈又好笑,“我跟您说,这文书里有个特别有意思的故事,是玄奘弟子写的,比评书还精彩!”
“哦?快给我讲讲!是不是唐僧遇到妖精了?” 外婆的声音立刻变得兴奋,还隐约能听见旁边张婶的追问声。
“不是妖精,是随侯珠的故事!” 林疏桐笑着,把慧明遇到盲眼老妪、老妪祖父得伴生珠、老妪父亲用珠救村民的故事慢慢讲给外婆听。
电话那头静了一会儿,然后传来外婆的声音:“这老妪的父亲是个好样的!把传家宝拿出来救村里人,比那些守着宝贝不撒手的人强多了。还有那个随侯,也算是个明君,知道‘救’字金贵。”
“是啊,” 林疏桐摸了摸腕上的银镯,“我还想起去年在云南遇到的王医生,他守着山村救人,说‘能救人时,别算值不值’,跟老妪父亲的想法一样。”
“可不是嘛!” 外婆叹了口气,“人活着,不能只想着自己。你太外婆当年逃荒,还把最后一口干粮给了陌生的孩子;我支教的时候,把自己的工资拿出来给学生买课本。这些事看着傻,可心里踏实。”
林疏桐没想到外婆能说出这么深刻的话,愣了一下,然后笑着说:“外婆,您太厉害了!您这话说得比我们教授还到位!”
“那是,我吃的盐比你吃的米还多!” 外婆得意地笑起来,“张婶刚才听得直点头,说要跟我学腌萝卜,等你回来给你做腌萝卜炖肉!”
挂了电话,林疏桐靠在走廊的墙上,阳光从窗户照进来,落在她的手腕上。银镯泛着淡淡的光,跟文书上的墨迹一样,都带着温度,带着善意。
下午,林疏桐把《西域行记》的内容整理好,开始写研究札记。她在札记的结尾写道:“随侯珠的光会暗,可‘救过人’这三个字,比任何光都亮。从随侯叮嘱‘别忘了 “救” 字的分量’,到老妪父亲用伴生珠救村民,再到王医生守着山村践行‘能救人时,别算值不值’,这份善意跨越千年,从未褪色。它藏在珠子的纹路里,藏在草药的香气里,藏在普通人的行动里,温暖着一代又一代人。这或许就是文明传承的意义 —— 不是传多贵重的珍宝,是传那份能让人心里踏实的善意,传那个沉甸甸的‘救’字。”
下班的时候,林疏桐从背包里拿出外婆给的腌萝卜,拆开一包尝了尝。咸香的味道在嘴里散开,带着外婆的气息,她忽然觉得,今天的工作特别有意义。不是因为找到了珍贵的敦煌文书,而是因为顺着一卷文书的踪迹,摸到了古今相通的那份善意,那份不计回报的付出。
她抬头看了看敦煌的天空,蓝得像一块透明的宝石。林疏桐摸了摸腕上的银镯,心里暗暗想:明天还要继续整理文书,说不定还能挖出更多有意思的故事,回来讲给外婆和张婶听,让她们也知道,那些 “老纸片子” 里,藏着多少让人心里踏实的善意。
走在回宿舍的路上,林疏桐给外婆发了条微信:“外婆,明天我再找找有没有其他关于善意传承的文书,说不定能找到更精彩的故事!”
没过多久,外婆回复了一条语音,声音里满是笑意:“好!张婶说要跟我学腌萝卜,等你回来给你做一桌子腌菜!对了,别总对着文书发呆,记得吃腌萝卜,别饿坏了!”
林疏桐听着语音,忍不住笑出声。夕阳下,她的影子被拉得很长,腕上的银镯泛着光,背包里的腌萝卜还留着香味,一切都暖暖的,就像随侯珠伴生珠的光,就像外婆藏在腌菜里的爱,一直亮着,一直暖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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