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过去了,天气渐渐变暖,树木变得郁郁葱葱,各种花树也绽放出了姹紫嫣红。
青螺走在街上,时常盯着路旁花蕊中的蜜蜂看,善良的爷爷奶奶家门口时常有满天飞舞的五颜六色的花蝴蝶,可是父母家却没有。
青螺也时常纳闷,春天时,燕子总会衔新泥在奶奶家的房梁上筑巢,青螺一直记得母燕子在外觅食,口衔食物归来,燕窝里的小燕子吱吱叫的伸长脖子等待母亲投喂的样子,每当这时她才能看到那些还没长毛的燕子宝宝。
可是燕子却从来不在父母家筑巢。
青螺每天都会不定时的去爷爷奶奶家溜一圈,这天中午不知不觉又走到了爷爷奶奶的院子里。
奶奶笑容满面的招呼青螺进屋,拿出特意留给青螺的水蜜桃,青螺执意要跟奶奶一起吃,因为她知道奶奶总把好东西留给她,自己却舍不得吃。
爷爷在院子里准备麦收的农具,看着正在吃桃子的青螺说:“等收完粮食给青螺做身新衣裳。”
青螺满心欢喜的把一块桃子塞到爷爷嘴里。
日光如洒,光阴如诗,爷爷奶奶的爱成为青螺以后无论多艰难日子的一点星光,支撑着她走下去。
每逢五天一次的集市又到了,青螺像往常一样跟随奶奶来赶集。
每次逛集市都不是为了买东西,而是看看延伸十里长街的集市上琳琅满目的商品,这热气腾腾的人间烟火气让青螺觉得像过年一样热闹,这集市上有瓜果蔬菜,有丝绸布匹,有卖粮食的,更有粮食做成的好吃的糕点,每次青螺都会在糕点摊前站很久,看着糕点流口水,这次奶奶用仅剩的不多的钱给她买了一块,青螺满心欢喜之余也晓得因为买这块糕点,奶奶又要省吃俭用好些日子。
继续跟随奶奶在集市闲逛,往前走就是卖新鲜牛肉猪肉的摊位,每次看到流着血水的鲜肉,青螺都会心疼那些可怜的牛羊和猪,记忆里只有过年的时候才会吃上一顿肉,吃的时候就只记得肉香,不会想那些动物的可怜了。
日头渐高,青螺跟随奶奶回家了,如往常一样,被母亲唤去吃饭,青螺随手拿出糕点美滋滋的吃起来,母亲见状,又是一通审问。
得知是阿婆给买的糕点,便骂道:“什么家庭,有白面馒头吃就不错了,还要吃糕点,生在种田人家里,你就该认命,一个女孩子家还那么嘴馋,你嫁不出去了,没人要你!”
青螺上午逛集市的喜悦振奋的心情立马不见了,
她感觉胸口一阵憋闷,为什么自己连开心的权利都没有,一旦开心就一定会被母亲打击,她少有的回怼母亲:“你怎么知道我以后会怎样?毕竟日子那么长。”
她的母亲恶狠狠地瞪着她说道:“我给你算过命,你是最穷最贱的命,这辈子都不会有好日子的。”
青螺吃着剩下的糕点也没什么滋味了,突然感觉人生如此悲戚,命是什么,她那恶毒的母亲告诉她,命就是她无论多么好,多么优秀,多么努力,都无法改变的生活,就是命。
每次走进这个家门,每次跟这样的母亲待在一起,她都会有一种窒息感,一种对人生的无力感,奈何年纪太小,茫然无助,只能这么赖活着。
转眼到了麦收时节,田地里一片忙碌的景象,青螺的父母也都下地干活了,拿镰刀割麦子,然后将收割的麦子摊到村子里专用的打麦场,每当麦收时节,打麦场里一片丰收的忙碌景象。
青螺记得八岁那年就拿着铁叉翻麦杆,晒的皮肤黝黑,还干的不亦乐乎。
这次收麦子,青螺已十岁有余,像往常一样和父母在打麦场忙活,本来这丰收的喜悦足以让家里的吵骂声消减些许。
可是在打麦场又听到母亲和爷爷大吵的声音,在旁边麦场忙碌的邻居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看向他们。
只见母亲吼道:“你们的粮食都给我们,留着给你们的孙子娶亲,给你们留下够吃的就行。”
爷爷当然不满,回应到:“赋税要交五成,所剩无几,你再把剩下的粮食搜刮了去,我们连买盐的钱都没有了。”
母亲不依不挠,父亲闷声不语,爷爷脾气暴躁,铁叉一扔回家了。
母亲一看爷爷竟然让自己在街坊邻里间如此丢面子,便歪眉斜眼恶狠狠的拿起铁叉,铁叉正巧戳中她手指,顿时鲜血直流。
青螺在一旁看着她留血的手指,无动于衷,眼神麻木,没有丝毫的心疼。
劳累了一天,晚上回家,母亲就白天的事跟父亲大吵,说什么自己姿色姣好原本可以嫁给更好的人家,怎么就瞎了眼嫁给父亲这个窝囊的酒鬼,一贫如洗,哪怕收成好的年月,也是入不敷出,没钱买新衣,没钱修房子,更别提给儿子娶亲。
喋喋不休,没完没了,父亲本不善言辞,实在受不了,辩解几句便大打出手,母亲变本加厉的大吼大叫继而大哭。
青螺绝望地麻木地看着这一切,不知不觉睡着了。
一早醒来,浑身滚烫,高烧不退,母亲视若不见,因为昨天的事赌气回了娘家。
父亲不想花钱找郎中,便用凉水湿了毛巾搭在青螺额头上,青螺感觉自己快要死了。
接下来几天,父亲忙于农活,很少管青螺,青螺在高烧时口渴的厉害,也是自己下床倒水喝。
父亲忙完农活回到家,随便做点饭,喊青螺吃几口,迷迷糊糊过了几天,好在老天爷开眼,青螺慢慢痊愈了。
如以前每次吵架回娘家一样,母亲等父亲上门赔礼道歉把自己请回家,然后再继续不断争吵、相互折磨的日子。
夏日繁花盛开,昼长夜短,如何消磨这漫长的光阴。
青螺和其他女孩子一样开始学习刺绣、织布、裁衣,闲暇时候还是会偷偷去学堂听先生讲课。
陈尚先生讲书时,不经意间注意到门外有个小脑袋。
自此以后,每天他都会刻意往外瞧一眼,那个小脑袋经常出现。
有时他刻意踱步到窗前,瞧见青螺正在认真的听学生们背书,甚至自己也会跟着一起背,眼睛里充满好奇和对求知的喜悦。
陈尚先生知道这是一个好学的小女孩,只是生在了乡村,投胎成姑娘,只能偷偷的在门廊上听讲,于是他时常会在青螺站着的窗前讲课,以让青螺听的清晰一点。
一日狂风大作,暴雨如注,学堂的门廊上方有顶遮盖,奈何风雨太过猖狂,门廊地面瞬间淋湿,青螺紧贴墙面,还是被打湿了衣服,陈尚先生第一时间打开门,吩咐青螺进门躲雨。
学生们纷纷看着这个眼神明亮、脸庞俊俏的小姑娘,疑惑她怎么会出现在学堂这个地方。
先生指着学堂后方的蒲团示意她,青螺不好意思地低头闪躲穿过一排排书桌走向最后面的蒲团。
青螺坐定后,仔细看了看这学堂内景,外面狂风骤雨,屋内温暖和煦又不乏庄严肃穆,心想那些学生家里是不是也如此整洁雅致,如果天天在这里坐着学习该多好啊。
先生接着讲汉武帝时期推行的“推恩令”。
推恩令是将以前只能由长子继承的诸侯所辖区域,改为由长子、次子及其他儿子共同继承,这项推恩令是由主父偃向汉武帝提出的,目的是削弱诸侯王的势力,诸侯王的封地被越分越少,使中央集权得以加强。
青螺听的很茫然,似懂非懂,突然先生话锋一转:“明天我给大家讲一讲司马相如和卓文君的故事,卓文君是大汉朝有名的才女。。。。”。
青螺立马提起了兴致,眼睛瞬间亮了,满心期待明天的课程。
这雨下了很久,众人等待雨停后散学。
青螺刚出门,就看到哥哥和邻居的阿秋哥在门廊的屋檐下,浑身湿透,青螺惊讶的看着他们,他们诧异的看着青螺。
随后哥哥说:“我们去河边钓鱼了,一看乌云密布马上往回跑,雨来的太急,便只能跑到就近的学堂避雨,你呢?”
青螺不敢说自己在门外听课,有点慌张的说:“我去找一起采桑的阿兰玩,回来的路上也是为了避雨来到学堂,正好赶上教书先生出来,便招呼我去屋内避雨。”
随后他们便一起回家了。
母亲正在张罗晚饭,看到他们两个一起回来,听哥哥说一起从学堂走回来,而且青螺还在学堂里面坐着躲雨了。
母亲立马气呼呼的骂道:“女孩子家的别这么不要脸,学堂里全是男儿,那是你能去的地方吗?还坐到里面去,让你进去你也不能进啊,你记住了,你是女儿身,尤其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抛头露面,否则你长大了嫁不出去,没人要你!”
父亲坐在堂屋,今天没喝酒,他向来沉默寡言,母亲骂骂咧咧的走到父亲跟前,指着青螺说:“这个不要脸的,竟然去学堂避雨,还进去听课,你看怎么教训她吧!”
父亲说:“不就是避雨吗?这点小事值得大吼大叫吗?”
母亲顿时怒不可遏,想起这个男人平日跟自己吵架,甚至对自己大打出手,却对青螺如此宽容,于是变本加厉的辱骂青螺,接着一个巴掌扇在青螺脸上,指着鼻子说道:“你再敢去学堂男人堆里丢人现眼试试!”
父亲始终沉默不语,哥哥在不远的地方看着这一幕,后悔自己不该告诉母亲青螺去学堂里躲雨的事。
可是面对暴躁的母亲和懦弱的父亲,只有十二岁的他没有勇气和力量去制止作为长辈的母亲。
青螺气愤到麻木,知道辩解无用,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这样暴躁无理的母亲。
哪怕父亲不喝酒,不说话,母亲依然面目狰狞,呲牙咧嘴的交流,似乎没有看见过她平静安宁的样子。
青螺去过邻居阿香姐家,阿香姐也有个哥哥,就是阿秋哥,同样是种田的农人,日子清苦,一家人始终其乐融融,有说有笑。
阿香姐的母亲慈祥温暖,能说会道,邻里乡亲都愿意找她聊天闲谈,她会耐心的教阿香姐做针线活,两人会一起说笑着包饺子,从来不会辱骂、大吼阿香姐,阿秋哥、阿香姐也像自己的母亲一样满面春风,落落大方的跟邻里的叔伯兄嫂、姐妹弟兄攀谈。
贫苦的生活也无法扑灭他们对生活的热情。
青螺的爷爷脾气暴躁,但心地善良,奶奶跟爷爷相守五十余年,始终那么慈眉善目,让人有亲近感。
人的性情跟生活的富有或贫穷没有关系,所以阿香姐一家知足常乐,就像颜回的境界,一箪食,一瓢饮,回也不改其乐。
如果因为自己的相公脾气暴躁,所以女人就失去了慈眉善目而变得面目狰狞,那么奶奶伴着暴躁的爷爷,为什么始终和颜悦色?
青螺没心情吃饭,内心忍着巨大的悲苦去睡觉了。
晚上梦见自己在高如悬崖的河堤往下滑,河堤上一根草都没有,全是松软的土,她试图抓住一点东西,可是只有松软的土,跌落的恐慌再次让她惊醒。
清晨,太阳照常升起,明媚的耀眼,小孩子心里就算挨打挨骂了,第二天似乎就抛之脑后了,青螺没有多想昨晚发生的事,只是她比同龄的小伙伴更加忧郁内敛,沉默寡言。
她记得学堂今天要讲司马相如和大汉才女卓文君的故事,便迫不及待地往学堂赶去,心想大不了晚上再挨一顿打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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