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吃了药又发过汗的许念感觉身上黏腻得厉害，稍微动一下就能闻到淡淡的汗味，这对于爱干净的他来说实在难以忍受。
他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想去浴室简单擦洗一下。
“干什么去？”
陆峥刚收拾好两人的作业本，一回头就看到他摇摇晃晃地要下床。
“身上不舒服……想、想去洗个澡。”
许念小声说，声音还带着病后的虚软。
陆峥的眉头立刻拧成了一个结：“发烧刚退一点就洗澡，你想加重病情？”
他几步走过来，按住许念的肩膀，“不行，老实待着。”
“可是……”
许念揪着微潮的睡衣领口，脸上写满了纠结和难受，“真的很难受……”
陆峥看着他苍白小脸上那显而易见的委屈，沉默了半晌，像是做了个什么重大决定，深吸一口气，语气硬邦邦地开口：“等着。”
他转身走出房间，没过一会儿，手里拿着一条干净的大毛巾和许念的换洗睡衣回来了，另一只手还端着一盆冒着热气的温水。
“不能淋浴，擦一下总行。”
他把东西放在床边，看向还愣着的许念，“衣服脱了。”
“啊？”
许念瞬间僵住，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爆红，连耳垂都红得滴血，“我……我自己来就好！”
让他当着陆峥的面脱衣服？
这简直比发烧四十度还要让他恐慌！
他身体的秘密……
绝对不能被看见！
“你自己来？”
陆峥嗤笑一声，双臂环胸，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站都站不稳，是想在浴室里摔一跤，然后把脑袋磕破，给我来个伤上加伤？”
“我、我可以坐着擦……”
许念的声音越来越小，底气不足。
“少废话。”
陆峥显然没了耐心，他上前一步，直接伸手去解许念睡衣的纽扣，“磨磨蹭蹭的，害羞什么？都是男的，你有的我哪样没有？”
“别！”
许念惊呼一声，像受惊的小兔子般猛地向后缩去，双手死死地护住自己的衣襟，眼圈都急得有些发红。
陆峥的手顿在半空，看着他这副反应过度的模样，眼神里闪过一丝疑惑，但更多的是一种“果然如此”的了然。
他啧了一声，语气带着点不耐烦，但动作却停了下来：
“许念，你从小就这样，我脱你衣服跟要你命似的……到底在怕什么？”
许念死死咬着下唇，心脏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他怕什么？
他怕的就是陆峥发现，他们其实……
并不完全一样。
“我……我自己真的可以。”
他几乎是哀求地看着陆峥，眼睛里蒙上了一层水汽，看起来可怜极了。
陆峥盯着他看了几秒，那目光锐利得仿佛能穿透一切。
就在许念快要承受不住的时候，他忽然转过身，背对着床坐下，语气硬邦邦地扔过来一句：
“行，你自己擦。我就在这儿，不看你。有事叫我，别逞强。”
这已经是他能做出的最大让步。
许念看着陆峥宽阔挺拔的背影，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下来，涌上心头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以及更深重的、无法言说的酸楚。
他不敢再犹豫，生怕陆峥反悔。
赶紧背过身，用最快的速度，颤抖着解开纽扣，脱掉了上身的睡衣。
微凉的空气接触到皮肤，激起一阵细小的战栗。
他不敢全部脱完，只是用浸了温水的毛巾，飞快地擦拭着脖颈、后背和手臂。
即使陆峥保证不回头，他依然紧张得手指发颤，每一个毛孔都在叫嚣着不安。
浴室里只剩下细微的水声和他自己压抑的呼吸声。
陆峥背对着他，听着身后那窸窸窣窣、充满防备的动静，心里莫名地有些烦躁。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提出要帮他擦身这种提议，大概是看他那副虚弱又可怜的样子，下意识就想把他照顾得妥帖一点。
可是许念的反应……
每次都这么大。
就像一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小兽，小心翼翼地藏着自己最柔软的腹部，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时间在沉默和压抑中缓慢流逝。
终于，许念勉强擦完了上身，换上了干净的睡衣。
他看着剩下的睡裤，陷入了新一轮的为难。
“好、好了吗？”
他声音细弱地问，带着不确定。
“嗯。”
陆峥应了一声，依旧没有回头，只是站起身，“剩下的你自己快点弄完，水要凉了。”
说完，他竟直接拉开房门走了出去，还顺手把门带上了。
听到关门声，许念彻底松了口气，整个人几乎虚脱般地靠在床头。
他飞快地处理好下/半/身，换好全部衣服，这才朝着门口方向，用尽力气般小声说道：“我……我好了。”
房门被推开，陆峥走了进来，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他走过来，利落地端起那盆已经变温的水，视线在许念虽然换了干净衣服，却依旧泛着不正常红晕的脸上扫过，淡淡道：“折腾完了就躺好，再量一次体温。”
许念顺从地躺下，看着陆峥忙碌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他感激陆峥的体贴和最后的“离开”，给了他保留最后尊严的空间。
可同时，那种无法坦诚的隔阂感，以及对自己这副特殊身体的厌恶和自卑，又一次深深地淹没了他。
陆峥对他越好，他就越贪心，也越害怕。
害怕这份好，终究有一天会因为他无法改变的“不同”而消失殆尽。
陆峥拿着体温计回来，看到他眼眶微红地望着天花板发呆，动作顿了一下，终究什么都没问，只是把体温计递给他。
“量体温。”
有些界限，他现在还不能跨越。
但有些耐心，他有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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