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个兵荒马乱的夜晚之后，许念觉得自己和陆峥之间，有些东西彻底不一样了。
他最大的、最不堪的秘密，像一颗深埋的炸弹，原本以为爆炸时会将他炸得粉身碎骨，可当它真的引爆后，他却发现自己落入了一个温暖而坚实的怀抱。
预想中的疏远、鄙夷、甚至恐惧都没有到来，陆峥的态度甚至比以往更加……
自然，或者说，是一种带着了然于心的、更细致的关照。
第二天是周末，许念醒来时，阳光已经铺满了大半个房间。
小腹的坠痛感依然存在，但比夜里好了许多。
他刚动了动，卧室门就被轻轻推开了。
陆峥端着托盘走进来，上面放着温热的牛奶、清淡的米粥，还有一小碟他喜欢的酱菜。
“醒了？”
陆峥把托盘放在床头柜上，目光在他脸上扫过，像是在确认他的状态，“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
许念小声回答，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
虽然陆峥表现得很平静，但他自己心里还是绕不过去那道坎，总觉得尴尬和羞耻。
陆峥没再多问，只是把粥碗递给他，看着他小口小口地吃，自己则拖过椅子坐在床边，随手拿起一本许念放在床头的习题集翻看着，姿态闲适得像只是在一个普通的周末早晨来串门。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许念细微的进食声和书页翻动的声音。
许念偷偷抬眼看他。
晨光勾勒着陆峥棱角分明的侧脸，他神情专注，偶尔会因为看到一道难题而微微蹙眉。
这样的陆峥，和昨晚那个为他擦拭血迹、紧握他手、告诉他“这没什么”的陆峥重叠在一起，让许念的心尖像是被羽毛轻轻搔刮着，又软又涩。
吃完早饭，陆峥自然地接过空碗，又递上一杯温水。
然后，他像是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巧的、粉蓝色的暖宫贴。
“贴上。”
他把东西塞到许念手里，语气依旧是那种不容置疑的调子，但眼神却微微移开，耳根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红，
“我妈……以前用的，说这个比热水袋方便。”
许念看着手里那片小小的暖宫贴，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酸酸麻麻的暖流瞬间涌遍四肢百骸。
陆峥他……
竟然特意去问了阿姨，还找来了这个。
他低下头，手指紧紧攥着那片暖宫贴，喉咙有些发紧。
“陆峥……”
他声音微哑。
“嗯？”
“谢谢你。”
他鼓起勇气抬起头，看向陆峥，眼圈微微泛红，“还有……对不起，让你看到……那么难看的样子。”
陆峥皱起了眉，他放下习题集，身体前倾，黑眸定定地看着许念，带着点不满：“难看什么？许念，我昨天说的话你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是不是？”
他伸手，不是像往常那样弹他脑门，而是用指腹有些粗鲁地擦过他微湿的眼角。
“身体不舒服就是不舒服，有什么好看难看的？你再为这种莫名其妙的事道歉或者觉得丢人，”
陆峥顿了顿，眼神里闪过一丝危险的光芒，凑近他，压低了声音，带着点恶狠狠的威胁，“我就把你小时候尿床哭着找我的事说出去。”
“你！”
许念瞬间涨红了脸，那点感动和伤感立刻被羞愤取代，“你胡说！我才没有！”
看着他重新变得鲜活气恼的表情，陆峥他轻哼一声，重新坐直身体：“没有就最好。赶紧把那个贴上，躺好休息。”
许念捏着暖宫贴，看着陆峥故作凶狠实则别扭的样子，心里那厚重的、冰封的自卑坚冰，仿佛被这笨拙的温暖凿开了一道细微的裂缝，有光照了进来……
他乖乖地贴好暖宫贴，重新躺下。
小腹传来持续而温和的热度，比热水袋更恒久，也更……
贴心。
陆峥就坐在床边，没有再看书，也没有玩手机，只是那么安静地陪着他。
阳光暖暖地照在两人身上，时间仿佛都慢了下来。
许念看着天花板，忽然轻声问：“陆峥，你不会觉得……我很奇怪吗？”
陆峥沉默了几秒，就在许念的心又慢慢提起来时，他听到对方清晰而平稳的回答：
“奇怪什么？你只是需要比别人多被照顾一点而已。”
他转过头，看着许念，眼神坦荡而直接，“而我，恰好愿意照顾你。”
这句话像是一道惊雷，又像是一道暖流，直直地劈进许念的心底。
他猛地对上陆峥的视线，在那双熟悉的黑眸里，他看到了某种前所未有的、近乎直白的东西。
愿意照顾他。
不是出于责任，不是出于习惯，而是……
“愿意”。
许念的心跳骤然失序，他慌忙闭上眼，拉起被子盖住半张脸，只留下一双因为震惊和悸动而水光潋滟的眼睛露在外面。
“……哦。”
他闷闷地应了一声，再也说不出别的话。
陆峥看着他这副鸵鸟样子，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弯，没有再逼他。
有些话，点到即止。
有些改变，需要时间。
但他知道，横亘在两人之间那层由秘密和自卑筑起的隔阂，正在阳光下，一点点消融。
而他，有足够的耐心，等待冰消雪融，春暖花开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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