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慵懒地洒下,空气里浮动着青草、泥土和某种植物香气混合的气息。
少女在屋前的花园闲庭信步。
她背着手,赤脚走在毛毯一般的草地上,微小、锋利的草叶边缘给她的脚踝划出几道不深不浅的印子。
她仿佛感觉不到刺痛,或者说,这微不足道的触感,于她更像是一种新奇的体验——体验这片土地最原始、最不受她意志干预的反馈。
小路的卵石被午后的太阳晒得滚烫,像一颗颗小小的烙铁。她显然也知道这一点,却似乎高估了这具躯壳的耐受力,踮起的脚尖试探着轻踩上去,又猛地收回,脚趾一瞬间被烫得泛起明显的红痕。
而她呢,她甚至没有回过头仔细看看伤处,只是小心翼翼地绕开卵石路的边缘,像是走独木桥那般,以一种近乎孩童的专注和笨拙的姿态继续前行。
就这样走出了花园的边界,她驻足在门口,仿佛站在了两个世界的分水岭。
她的视线不再被院墙的藩篱所束缚,沿着一步之遥距离的道路,投向往更远处。
经过长满杂草的斜坡,越过远处连绵的山丘,投向那片被薄雾笼罩的幽远的森林。有飞鸟掠过天际,有风自由地穿过林梢,有无数的、无数的前往的,令人艳羡的……
打住,她现在可不着急前往,因为她知道终有一天,她将会奔赴此处,无论这次以何种方式。
现在呢,该做什么?
——或许是彻底的放手吧。
一个声音在她意识深处低语,带着疲惫,也带着一丝解脱的期待。
……
午后的气氛有些沉闷。吃了某人做的午饭,乔鲁诺擦干盘子,将它放回碗柜,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后窗。
后院静悄悄的,银色的水壶,母亲惯用的那个,上次埋种子被他挪到了后院。银色本该在太阳下闪烁着辉光,如今落满了灰尘,被遗忘在角落。
雷欧高大的身体斜倚在冰箱旁,手里拿着一罐冒着冷气的啤酒罐,铝罐凝结的水珠顺着滑落,滴在地板上,洇开一小片深色。
他似乎对那罐啤酒毫无兴趣,只是让自己显得不那么空闲,潜台词是告诉其他人“我还有事要做,走开点”。
银灰色的长发随意束在脑后,他一贯冷淡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紫金色的眼睛望着窗外,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雷欧。”乔鲁诺开口,走到雷欧旁边,也看向窗外。
注意到熟悉的身影,他的视线凝滞了两秒,接着说:“昨天我又做梦了。”
他已经记不清是最近第多少次做了梦,至少从那天的舞会就开始了。
雷欧嗤笑一声,将啤酒随手放到冰箱上:“那又怎么了,今晚要我哄你睡?”
“我没说那是噩梦。”他看向他。
雷欧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间,嘴角轻微地向下撇了撇,脸部肌肉蠕动了一下,他似乎懊恼地磨了磨牙。
“那祝你继续拥有好梦吧,小鬼。”他收回视线,看向乔鲁诺,眼神高傲而不耐烦,做出完全不感兴趣的样子。
“我梦见到处找不到母亲。”而现实也的确如此,他感觉自己很久没见到她了,顺带还有父亲。
“哦,我懂了,”雷欧语气带着嘲弄,“哭宝宝来了……”
乔鲁诺没给他反应的时间,迅速道:“你这几天跟母亲见过面吗?”
“……没有,”雷欧瞬间皱起眉头,他异常平静地回答,“她需要独处,别去打扰她。”
他顿了顿,补充道:“也别去找她,她没事。”
不,乔鲁诺心想,他不相信这个理由。而雷欧犹豫了,他在说谎。
“我没问她去哪儿了,只要你回答是否见过面,”乔鲁诺又说,比自己想象得要更强硬,“为什么你回来之后她就不见了?”
雷欧冷哼了一声,没有再理乔鲁诺,紫金色的眼眸重新投向窗外。
“你托人照顾她了吗?”他追问,雷欧却铁了心的不理他。
再深究下去不会有结果,只会陷入更冰冷的僵局。乔鲁诺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转移话题,换了个姿势,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紧紧锁住他的侧脸。
“那么,泰拉,她更惹你关心一些吗?”
“你难道不是在看她吗?”不等他回复,乔鲁诺毫不犹豫地戳穿,他指向后院那个纤细的身影。
泰拉安静地坐在树根,回到曾见证过她捧起蜘蛛、鸟儿,以及那捧虚无源头之水的树下,浑然不觉有人在暗中观察着她。
不知从哪儿来的,她手里拿着一颗表面斑驳的无花果,对着阳光仔细研究:果皮干瘪,带着深褐色的斑点,看起来并不诱人。
夏日炎炎,现在可是吃无花果的好时节。
她用指甲轻轻掰开果实。
裂开的缝隙里,并非想象中鲜嫩多汁的淡粉色果肉。
映入眼帘的,是密密麻麻的鼓胀包块、令人头皮发麻的黑褐色颗粒,有米粒大小、半透明生物挤在一起蠕动。
这颗无花果跟所有暴露在外的同类一样,早已成为寄生蜂理想的产卵温床。
并且,为了争取更高的繁衍成功率,新一批的寄生蜂选择在上一代寄生蜂的卵上进行二次寄生。
那些黑褐色,是层层叠叠的虫瘿,是嵌套式的寄生虫孵化室。而在虫瘿之间,隐约可见更小的、扭曲僵硬的尸体——那是被入侵的、上一代宿主无花果雌蜂的残骸。
乍见光明,一批已经孵化出来的、米粒大小的寄生蜂幼虫惊慌失措地从破裂的果肉中涌出,有些慌不择路地爬上了泰拉的手腕,在她皮肤上留下微麻的触感。
“好痒呀。”她自言自语地嘟哝道,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听不出丝毫厌恶或恐惧。
泰拉随意地抬起手,用手背拂了拂脸颊,将喷溅在她脸上的腐烂汁液、细小的虫尸,以及被汗水黏在面颊上的几缕发丝都视作等同,毫不在意地拂开。
她垂下眼帘,不去管那些在手背和指缝间乱爬的寄生虫,只是近乎虔诚地盯着手中这颗已然面目全非的果实。
阳光照在她脸上,健康的面色红润,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她伸出舌尖,轻轻舔了舔沾到一点汁液的嘴唇,眼神专注得仿佛那不是一颗**的虫巢,而是一颗仍旧蕴含着生命奥秘的、令人垂涎的珍宝。
然后,在暗处两道目光的注视下,她张开嘴,对着那布满虫瘿和尸骸的果肉,毫不犹豫地咬了下去。
咔嚓。
微弱的脆响,果肉,尚未孵化的卵,细小的幼虫尸体一同在齿间碎裂,混合着过度成熟的甜味和难以言喻的腥气,汁水迸溅。
她细细地咀嚼着,甚至享受得微微眯起了眼睛,脸上没有任何不适的表情,像是在品味某种独特的美食。
吞下的是结结实实的一大口,肉眼可见的,她的喉部滑动一下。
吃完了。
泰拉有点遗憾似的叹气,嘴边还沾着一点深色痕迹,她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角。
她吞下了一颗**果实,更像是吞下了一场世界的轮回,见证一个无需她介入、已然自成体系的世界的运转法则。
她喜欢这颗果实。
那么他呢,他会喜欢吗?这是他所想要的吗?她如同思春期的少女般咬起了大拇指,蹙眉心想着。
带着某种惊心动魄的残忍与宁静,这一幕结束。
乔鲁诺站在阴影里,与雷欧一同观赏完了这一场少女异食秀。
他静静地看着泰拉吞下那颗虫蛀的无花果,心中如波涛翻涌。但他既没有惊讶出声,也没有出手阻止。
他听到身旁的人有吞咽口水的细微声音,似乎是想要呕吐。
远远的,他嗅到了浓郁的无花果香气。
而他脑海里突兀地在想。
在所有人都没注意到的到底什么时候,这棵树回到了后院?
……
与此同时,在远离这座宅邸、靠近小镇边缘的某个混乱角落。
这条小巷处于两栋老楼的夹缝之间,楼栋距离过近,窗户基本是摆设,由于常年不见天日,墙面湿冷发霉。
米斯达靠在阴冷的砖壁上,胸膛剧烈起伏,黑色卷发被汗水浸湿,紧贴着额头。
他的神色紧绷,似乎在躲避什么人,紧握着左轮手枪的手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枪口朝下,沉重地坠着他的手臂。
如果不是逃跑慌不择路,他都不知道镇子上还有这种地方。
几分钟前,他还自认为是个老实本分的中学生,直到某个自说自话的疯子闯入他家。
他颤抖着抬起右手,检查起手枪的情况,弹巢咔哒一声弹开。
里面仅仅装着一枚子弹。卵形圆头,黄铜的弹壳,在昏暗光线下反射着冷硬的色泽。冷硬的枪管上反射着的自己的脸,他看到一张属于少年的汗涔涔的脸。
这是那疯女人留给他的枪。那家伙绝对有问题,否则自己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即使如此,他仍像抓着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握住这把左轮。
枪是无辜的。
而里头的这枚子弹……它很特殊,绝对不可以轻易射出。
这个观点没有任何东西作佐证,这仅仅是一种强烈的、近乎本能的直觉,恰巧,他对自己野兽般敏锐的直觉有着不错的信任。
写两章又要写不动了(躺)我根本不会写文(小猫抱头尖叫)
我来回答后院啥时候有树:其实早在一开始的第二章就有了,只是随着“泰拉”现身、乔鲁诺的回忆又出现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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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14 虫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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