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四江易春没课，她与何尹昕约在学校一食堂一楼见面。
她看着微信上冷冰冰的“收到”两个字，在食堂门口叹气。
她想，自己终究还是为好奇心和冲动付出代价。
昨夜她苦思冥想纠结许久，才发出一条看着十分有礼貌的邀请语句。
虽然对方是秒回且答应，但她看到他那纯白头像和平淡的句号ID，还是被他冷到一瞬。
江易春又看看手中晃荡着的两杯奶茶，再次重重叹口气：
不知道他那种吃两口就放筷子的人会不会喜欢呢？但人情还是要做足，毕竟是自己有求于他。
手机消息响起，她从繁复的心理活动中抽身而出。
【我到了。你在哪？】
【我在门口。】
江易春抬起头，朝食堂门口望去。
一个戴着眼镜的高大身影正杵在门口。
那是个留着一头微卷黑色短发的少男，身上穿着件白衬衫、外罩一件浅驼色大衣。
窗外阳光略微有些刺眼，江易春眯起眼，呆愣愣看他走过来。
“是你么，一切容易？”男生大步朝她走来，身上还挎着个包。
江易春在原地站定，在男生离她大概两米远时下意识后退几步：“对，是我。我叫江易春。江水易逝春已尽的意思。”
“学长呢，学长您叫什么名字？”
“何尹昕。我妈姓何，我爸姓尹，昕意欲破晓。”他脸上没什么表情，那双眼睛透过镜片对上她的视线。
他浑身席卷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气息，像是说一句话都要严格控制字数。
江易春看向他略带些冷峻的眉眼，挤出一个笑容：“哈哈，久仰、久仰学长大名，我、我就是来找你问保研问题的人。”
她从身后掏出两杯奶茶，朝他晃晃。
“学长我们坐，然后，这是我给你准备的奶茶。”
何尹昕像是接受到指令的机器人般伸出手，要接她手中的奶茶。
“诶——等等！”江易春如触电般缩回手，朝他谄媚笑笑，“学长，等我们坐到位置上再给你吧。”
何尹昕镜片反出一道光，他推推眼镜，点头：“嗯。”
他转过身，背挺得老直：“坐哪？”
江易春笑呵呵指着旁边卖面包的窗口，攥紧手中奶茶：“就坐那边吧。”
何尹昕一言不发，直接大步朝那座位走去，将挎包放在一侧椅子上。
江易春咽下口水，也小步溜到他面前的椅子上坐下，顺带把两杯奶茶放在桌上：“学、学长，奶茶、奶茶请喝。我点了一杯蜜桃乌龙奶和一杯栀子奶绿。”
“是用料新鲜、最近很火的鲜奶茶。”
“你、你选一个你喜欢的就好。”
何尹昕指指靠近他的那杯：“不挑，随便，就这杯吧。”
江易春笑笑：“这是蜜桃乌龙。我点的是不加糖的，我觉得这个奶茶本身就很甜了。还加了点冰，你不要介意啊，我觉得奶茶加冰会比较好喝。”
“这家奶茶店用的茶叶和水牛奶，味道可香了，我超级喜欢的！我特别喜欢奶制品，很香很香！”
一讲到好吃的，江易春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不知不觉就把自己的点单思路倾倒出来。
她眯起眼，十指交叉，口水已经在嘴中翻涌。
“哦。”何尹昕看着她，“所以我能拿了吗？”
江易春脸上笑容僵住：“当、当然可以咯，本来就是请你喝的嘛，来来来，别客气嗷。”
如此说着，她将那杯奶茶朝他推推，再立刻抽出手。
何尹昕在看见她的手彻底抽离那杯子后，才缓缓把手搭在杯子上，一把拿到自己身边。
“谢谢。”
江易春笑呵呵，目光立刻从他白皙而骨节分明的手上移开。
她摆摆手：“谢什么呀学长，我应该做的。”
何尹昕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他指尖蜷了蜷，从一边摸出一大袋资料：“进入正题吧。”
“江易春，你在微信上跟我说你想了解一些保研细节？”
江易春先是一愣，随即刚刚空白的脑袋就开始飞速运转起来，她点点头：“没错！我想知道如果要保研A大，就是我们市的那所top级院校的话，需要准备些什么？”
何尹昕低头看一眼资料，又抬头看一眼她：“你绩点rank多少？”
“专业第一，大类第三。”
“保研一般看你专业排名，那绩点目前过关的。”他看着她，“你打算先报夏令营，还是等后续预推免？”
江易春拿起吸管，“咔”地一下插进奶茶里，抬起头看向他。
她的脑子一片空白，毕竟新学期刚刚开始，昨天的保研材料她也只看了一些就上床睡觉了。
所以她现在脑子里只有“保研”两个字，却没有怎么保研的想法。
“嗯？”何尹昕挑眉看她，那张没什么波澜的脸上出现一道褶皱，“怎么了？”
她看着他那双眼睛中终于有些情绪，嘴角抽搐，挤出一个窘迫的笑容。
她直接破罐破摔：“嗯……学长，这两个有什么区别啊？”
“夏令营应该不是过去纯玩的吧？”
“不是。”
何尹昕额头上的褶皱不知为何被抚平。
他解释道：“夏令营在暑假，看你前五个学期的绩点。你暑假拿到offer、再拿到本校的推免就能去你想要的学校。”
“预推免在你大四开头，看你前六个学期的绩点。如果你夏令营没能去你想要的学校，可以试试。再加上本校推免名额，你也能上。”
“还有捡漏的九推、十推，不过这个可能性不大，就不赘述了。”
他的回答就像是搜索引擎的结果，条理而官方。
“原来是这样啊，谢谢学长。”
“不客气。”
江易春似懂非懂般点点头，转头闷下一口栀子奶绿。
水牛奶的清甜包裹着栀子的清香在她鼻尖绽开，最后一点绿茶的回甘彻底打通她的脑回路。
她脸上微微泛起红晕。
脑海中蹦出的文字组合排列，变成她说出口的言语：
“我想先夏令营试试，毕竟只看前五个学期的绩点，更稳一点。”
“当然，如果没有收到别的学校的offer的话，只能预推免再努力了。”
喝上一口奶茶，她只觉得自己更有精气神，看向身前的男生。
何尹昕点点头，眉头微微舒展，避开她投来的炙热眼神：“嗯。我也是这么想的。你前五个学期绩点确实不错。”
“不过夏令营竞争比较大。需要抗压力强一些。”
江易春歪头笑笑：“比起竞争大，我可不想再这个学期担心受怕了，还有我确实比较急。”
他盯着奶茶看了一会儿。
随即拿起吸管，“咔”的一声插进奶茶，喝下一小口。
他扬起嘴角：“嗯。合理。”
“那你除了A大，还有把别的保研学校作为备选么？”
“保研就像投资，不能把鸡蛋放一个篮子里。”
江易春摸摸下巴：“那——其实本校和隔壁B大、还有西南的C大也还不错。不过我打算留在华星市啦。”
“不过我更想上A大。A大的国际商务专业一直是我想去的！”
何尹昕眼睛似乎亮了亮，嘴上依旧官方：“这对你来说确实是很好的选择和挑战。”
江易春微乎其微撇撇嘴：“是啊，那学长，了解这些情况后，能跟我说说去A大需要准备些什么吗？”
“听说……”
“嗯。我前面笔试面试都过了，他们觉得我英语六级分数不够高，就把我刷下去了。”何尹昕平静诉说，喝下一口奶茶，“但是你六级600多分，不用担心这个问题。”
江易春依旧大口大口喝着手中的奶茶，点点头，看着他的眼睛。
那双眼睛依旧没什么波澜。
她一点也读不懂面前人的情绪，她只觉得他似乎真的只是一台人工智能。
“我建议你准备一篇论文，这是加分项，我也是依靠这篇论文被破格录进面试笔试的。”他看着她的双眼，却又很快移开眼睛。
“你以前有写过吗？”
他的指尖轻轻摩挲起一边的奶茶杯。
江易春皱起眉：“论文？”
“呃，那种结课的小论文算吗？就是简单数据分析的那种。”
何尹昕摇摇头：“不算。是发表过的——那你参加过竞赛么？”
江易春道：“参加过，大学生英语竞赛也拿过全国二等。”
“不过，我想更保险一点。”
“毕竟只有一个竞赛嘛，A大大佬云集，我一下就被卷没了。”她耸耸肩，继续喝奶茶，“对了，学长，那笔试和面试考什么啊？”
“高数和英语，面试还要经济学知识。”他言简意赅。
“挺难的，对人要求还挺高。”
“进A大确实要各方面的好。”
高数、经济学……
大一大二学的那些知识她早就抛之脑后，现在只聚焦于当下的课程。
江易春将最后一口奶茶咽下，发出近乎悲鸣的叹气声。
何尹昕见她那副模样，也喝下一大口奶茶，清清嗓子：“不必过于焦虑，离夏令营还有三四个月。”
“你……”
他嘴巴张了张，看见她彻底将脑袋埋在双臂之下。
何尹昕抬起手，却又很快收回，捏着一边的奶茶杯。
“我没事，呜啊，让我缓缓。”她呜呜哼叫几声，朝他摆摆手。
他叹口气，指尖无意识搓着自己的衣角：“保研焦虑是正常现象。你……”
“嗯，我知道啦。”不等他说完，江易春便开口打断，“学长，你跟我说过你等一下还有课，你先走吧。”
何尹昕嘴巴张了张，垂下眼，微乎其微轻“嗯”一声，起身出门。
“下次见，有事可以再来找我。”
他低头喝着奶茶，咽下最后一口，将奶茶随手丢在门口垃圾桶。
他扭头再看趴在桌上的女生一眼，随即转身离去。
江易春抬起头，发现偌大的食堂只剩她一人。
她翻开手机，上网查找A大经济类专业保研要求，几乎与何尹昕说得别无二致。
她又再次沉沉低下头。
焦虑、学业的焦虑开始一股脑儿地席卷而来。
她开始重新寻找出路：保研不上不如考研吧？或者不如放弃研究生，回家考公？或者直接摆烂保本校？
然后她又很快将这些否决：放弃保研，那自己前两年累死累活不就都白费了？
她越想越头痛，直接发了一条屏蔽何尹昕的朋友圈：
【我太难了，有些事情看起来很简单，做起来原来这么难啊。】
“滴。”手机的铃声很快响起。
江易春仔细一瞧，原来是那位“拼猪蹄”姐妹。
Stata放过我吧：【姐妹，你加入拼甜品群了吗？我想拼一个巴斯克蛋糕，你可以和我一起拼吗？】
【我吃过他们家的，特别美味。有甜品的优点……不是很甜。】
因为遭遇了多重压力而情绪低落的她立马发出回应：
【拼！拉我进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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