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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熔化的铁水浇注在空中,将湛蓝的天幕烧出一个赤红的火洞,荒凉的砾石滩上蒸腾起阵阵扭曲的热浪。一只灰褐色的沙蜥转动着脑袋四处张望,突然“唰”地一下窜到一株随风摇晃的梭梭林下,四肢紧紧扒住梭梭林根部,圆溜溜的大眼睛惊恐地瞪着东南边,随即将头深深埋进地里。几只沙鼠“叽叽咕咕”一路惊惶匆匆跃过梭梭林,一个猛子扎进了一簇荒草遮掩的洞穴里,一只小沙鼠进洞前好奇地张望着西边来的人,洞穴内传来催促声,小沙鼠慌忙跳进洞穴消失不见。

呼呼热风一浪接一浪地吹过旷野,数不清的沙粒像水一般在地面轻盈流淌。尘埃在空中渐渐汇聚,结成一团轻薄的沙雾将斑驳的大地掩埋。

烛阴骑在马上被炽热的阳光烤的晕晕乎乎,热风夹着沙土迎面扑来,她拉起脸上的纱巾索性连眼睛也遮住了,眼前只余一片红晕晃动。热浪激出汗珠,水分快速流失,嗓子愈发干渴,烛阴伸手掂了掂腰间的水囊,犹豫着要不要喝点水,身下的马儿突然止住脚步,嘶鸣几声。

烛阴一个激灵忙扯下红色纱巾,短短几息内天空早已变了色,方才还耀眼刺目的四野一下子暗淡下来,昏黄大雾挡住了万里晴空。劲风一道接着一道,从东南边呼啸而至。沙粒争先恐后地往眼睛、鼻子、嘴巴里钻。人尚且能用布遮住脸,马却直接暴露在肆虐的风沙之中,一个个踢踏着脚不愿意再往前走。

烛阴“呸呸”啐了几口,拉起纱巾掩住口鼻,提声道:“沙尘来了!咱们得找个地方避避。”

一个苍老的声音叹气:“又来?”

一个如清泉般悦耳的女声道:“这瓜州的风沙真是大。”

三人举目四望,荒凉的戈壁一望无际直入北边天地交界处,东边滚滚扬尘来势汹汹,南边低矮石山连绵不绝。

烛阴指着南边:“咱们去那儿吧!”老者和女子没有不应的,几人立时调转马头,方才还停步不前的马此时也铆足了劲,敞开蹄子向南边狂奔。

“咦!那是什么?”安檀惊呼。

烛阴撩开眸子看去,东边的漫天灰尘中有一物在空中不停上下翻卷,却没有被大风吹走,像是被什么东西拴住了。烛阴心中一动,凝目细看了会,随即道:“咱们过去瞅一眼!”

三人催着马匹朝东边跑去,在马儿尥蹶子前赶到了那翻卷的物事下方。入目便是一根三丈长桶粗的木杆,木杆根部深深嵌入地下,几块大石牢牢压着杆底。纵使疾风劲烈也只使得木杆摇晃些许,并未折断。木杆顶部悬挂的布幡被风撕裂得片片飞舞,透过碎布勉强拼凑出一个细长的壶口和胖胖的壶身。

烛阴盯着布幡,咧嘴笑道:“好像是个茶水铺子!”

安檀听闻眼前一亮,长吁口气。林先生眯着眼睛左右看了看,奇道:“怎么没看到屋舍?”

烛阴这才四处打量起来,目光所及唯有藏在沙雾后的戈壁山川暗影,她原地转了一圈,入目的还是只有那一根木杆。难道这木杆只是个招牌,茶水铺子并不在这儿?烛阴绕着木杆细细察看,如果茶水铺子不在这儿,店家应当会留下一些标记指引路人去寻。而眼前木杆边除了石头砂砾别无他物,这标记是被风吹走了吗?烛阴放眼远眺,只是沙雾阻拦,看不太远,她不禁皱了皱眉。

“会不会是茶水铺子已经不在了?”安檀忧心道。

“这杆子稳固牢靠,底下石头有翻动的痕迹,应是时常有人维护,不然早就被风吹折了,或是被过路人当柴劈了。”烛阴想了想,双手放在嘴边,高呼:“有人吗?有人吗?茶水铺子的人呢?”人声击穿沙雾传了出去,可惜没走多远便被呼啸的劲风又吹了回来。

三人轮流叫喊一遍,始终无人回应。眼见沙尘越来越重,马儿愈发不安,死命拖着几人往回走,三人无奈握着缰绳正要翻身上马,一个人影悄无声息出现在不远处的旷野之中,将三人唬了一大跳。那人所站之处眨眼之前分明空荡荡的,这人又是从何处冒出来的?

隔着漫天沙土,影影绰绰间烛阴分不清究竟是人是鬼,脑中突然闪过前几日听过路行商闲谈,聊起在沙尘天气中遇到恶鬼的故事,有传言那些横死在戈壁荒漠的无辜亡灵,因为找不到回家的路,怨气久困于此长年不散,便会乘着风沙扬尘悄然归来。

三人渐渐靠在一处,便连焦躁不安的马儿见了这不知是从天而降,还是从地里冒出来的人影时都静了一瞬。苍茫天地间,万物俱寂,唯有风沙飞舞,那人影突然动了动,竟是朝着这边走来。烛阴心脏怦怦跳,忙向前一步挡在林先生和安檀身前,右手搭在腰间的横刀上,双眼不错地盯着对方。

“是谁?”烛阴厉声喝问。

无人回答。

烛阴暗骂一声,抽出横刀挡在身前,心里又怕又奇。怕的是万一真是恶鬼,也不知这横刀能否挡得住?更好奇这恶鬼长得究竟是何模样,是不是像传言中那般能附身、会掏心?一时又后悔之前没问那些行商是如何摆脱恶鬼的。恍惚间又想起隔壁黄家替小儿驱邪祟时曾洒过黑狗血,还在大门上挂过桃木剑,据说都是能制百鬼的利器。最后忆起圣恩寺的法师常常替人诵经以驱除邪魔。念及此,烛阴赶紧从脑海中翻出《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大声念诵。

经文声在天地间流转,和着风沙卷向对面,来人脚步不停冲破沙尘一步步靠近。烛阴举起横刀,口中念经声不停,双管齐下总有一样能派上用场吧。

来人身影逐渐清晰,只见一个蒙着脸一身褐衣的人影出现在眼前,烛阴正欲仔细打量,那人却突然退后几步,踌躇不前。

烛阴见他似乎惧怕自己手中的刀,便举起横刀点了对方一下,大声问道:“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来人一口蹩脚的官话闷闷道:“方才不是你们在叫我吗?你能不能把刀放下说话?”

林先生反应过来:“你是茶水铺的人?”

“是啊!”小伙点头,扯下面巾。烛阴三人方看清他的面容,是一个年约十六七岁的胡人小伙。

烛阴皱眉问道:“先前问你是谁,为何不答?”

小伙呸呸几口,吐出口中的沙子道:“张嘴就是沙子,想离得近了再说话。”

烛阴收了刀,松口气,笑道:“这风沙天突然冒出来吓我一跳,还以为是鬼呢。”

小伙呵呵笑道:“难怪刚刚听见念经声,我还以为来了几个沙门弟子呢。”

烛阴淡淡瞅了他一眼,小伙立时道:“风沙大了,咱们赶紧去屋里吧。各位叫我阿尔达就好。”

安檀看着他来的方向,光秃秃一片,奇道:“你说的屋子在何处?我如何没看见?是不是很远?”

阿尔达转头看了一眼来处,恍然道:“今日天气不好难怪你们没看见,屋子就在那山后面呢!过去就能看见了。各位放心好了,跟着我阿尔达准没事。”说完,便上前领路。

山后面?三人伸出头往前探去,仍是什么都没瞧见。待走近了,才发现原来只要朝着木杆的方向,往前走个十来步绕过山石,便能见着这茶水铺子了。

这茶水铺子建在山凹处,绕过前面的山石,便觉风小了些。黄土垒砌的土墙牢牢扎进地里,裂痕密布、粗糙斑驳的木门被推开,眼前是个四方院子。一进门东边沿着围墙搭了长长的棚子。透过四角木柱之间系着的斜纹藤编墙,能看到里面挤满了骆驼、马骡等牲畜。还有十几匹骆驼应该是塞不下了,只能一匹一匹整齐地趴在马厩前面,占据了大半个院子。柴火间门槛处坐着两个裹着头脸的男子,身旁地上堆着许多藤筐和大大小小的包袱。几只雄鸡站在垒得高高的柴火上昂着朱冠俯视二人,十几只母鸡闲散地四处啄食,偶尔凑近包袱东啄一口,西咬一下,惹得两人不时挥手驱赶,引得鸡毛翻飞。柴火屋旁边的屋子缕缕炊烟从顶上溢出,还没升起就被东南风散的不留痕迹。西侧则是两间上了锁的屋子。正北边赫然立着一座宽敞的矮屋。几辆卸了牲畜的马车如榫卯般插着空隙,精准地停靠在院子中间仅有的空地上。

烛阴叹道:“生意不错啊!”

伙计阿尔达笑呵呵道:“正巧来了个商队,人才多了起来。”接着话锋一转,“你们的马要不就拴在门边好了?走的时候也方便,要是挤在马厩里,一时半会还牵不出马来呢。”

明明是没地方,却被他说成是为了自己着想,烛阴佩服不已。

她走到雷公身旁,取下包袱,伸手摸摸它垂在脖颈边的麻花辫。雷公呼呼喘气不停用前蹄刨地,面露饥渴之态。她们今日在烈日中行了半日,该是让马儿好好休息了。烛阴从荷包里掏出一把豆料喂给雷公,对阿尔达道:“麻烦拿些水来给马儿吃!”

阿尔达拱手:“好叫几位知道,咱们这水不够用啊。”他瞅了三人的神色继续说:“这水是我们一早从十几里外的河里运回来的。可惜,咱店小人手不够,每日最多也就只能运上两三趟。今日突然来了许多客人,连煮茶的水都不够用呢,更别提给牲畜的水了。”

烛阴分明看见马厩里的水槽有水,不满道:“那边的水槽里怎么有水?”

阿尔达看都不看便道:“若是客官实在需要,我们也可以把煮茶的水匀出来一部分,只是这……”话未说完,意思却已明白。

热浪不停扑到身上,汗水顺着脸颊滴滴答答溜进胸前,烛阴捏着湿哒哒的衣领不停扇风,看着伙计,心中叹气。这似曾相识的一幕在昨日,前日,甚至这一个月来已见过无数次,碰上她兴致高昂的时候还会和伙计斗智斗勇,誓要争一个公道的价钱。只是今日烛阴实是被这燥热的沙尘天,闷得如过季的瓜果般,早已是蔫了吧唧。

烛阴木着脸:“行了!你直说多少钱。”

“二十文一桶水。”阿尔达脱口而出。烛阴双眼圆瞪双手一摊,看向林先生和安檀。雇个短工一日也就几十文,这荒郊野岭的茶水铺子真是会坐地起价。林先生看了看漫天的风沙,断然道:“十文一桶,不够再要,不行的话就算了。”

阿尔达装模作样一番后忍痛点头,林先生早就数好了钱,见伙计同意立即将钱给了他:“好了别聒噪了!快领咱们去屋里坐坐。”

阿尔达收了钱,仍站在原地不动,作出一副关心的神态:“这马怎么没精神,是不是没吃草料?要不要来点新鲜的草料补补?这马在这戈壁上行走甚是辛苦,自是得用些上好的草料才能恢复马力。今日好多客官都抢着要呢,这天下的好主人还是多,毕竟自己的马自己不心疼,却又要让谁来疼呢?”说完,还唉声叹气了一番。

烛阴捏了捏双手,忍住将这伙计扔出去的冲动:“你这官话说的也不赖啊,若是去演歌舞戏说不定能发财。”

阿尔达嘿嘿笑道:“都是往来的客人指点得好。”

安檀拍了拍烛阴手臂,问阿尔达:“多少钱?”

阿尔达立即回话:“五文一把。”

安檀从腰间的荷包里麻利拿了钱抛给他,而后盯着他笑道:“我们可以去喝茶了吗?不会还有什么上好的豆料、粟麦要花钱了吧?”

阿尔达接过铜钱飞速点了一下塞进钱袋,笑道:“客官说笑了,那好东西咱也没有啊!”端来食槽添了食水后,阿尔达终于引着她们去了北边的矮屋。

烛阴上下左右仔细打量眼前的这座矮屋,伸手比划了一下,这屋比她高不了多少,估计站起来就能碰到屋顶,烛阴奇道:“这就是茶水铺?怎么这么矮?不会要趴在地上喝茶吧?难道这是瓜州本地的习俗?”

伙计但笑不语,伸手请烛阴先行,烛阴眉毛一挑,掀起门前的毡帘,那门帘入手沉甸甸的十分厚重,烛阴先探头进去,眼前突然一黑。伙计忙道:“小心些,有台阶!”烛阴这才借着身后的日光,看清毡帘后有七八级台阶直通地下。

门帘重重垂下,呼啸呜咽的风声消失无踪,喧闹嘈杂的人声扑面而来。走下台阶,阴凉的气息瞬间包裹住烛阴,熄灭了一身燥热。四周墙壁上点了些火把,几缕火光勉强照亮着屋内。这是间两丈见方,高一丈的半地下的屋子,上半部分是涂了厚厚草泥的茅草顶,下半部分是挖出来的地坑,地坑四壁涂了掺着麦秆的黄泥,熟悉的黄土味道混合着茶水食物的香气在屋内蔓延。两两并列的八张高足案整齐摆放,晃动的火光摇曳着人影充斥着方寸之地。

烛阴摘下纱巾,原地蹦跶了几下,抖落一身尘土。她往屋内一瞧,双手环抱胸前笑着看向阿尔达。阿尔达会意:“没事!挤一挤就好!”原来此时屋内已没有空余食案,每张案边都围坐着人。阿尔达思忖片刻,便走向中间一张案。那案边两侧坐了一个年约五旬的老丈和两个年轻人,还有一个中年男子恭敬地虚坐一旁。伙计与几人交谈一番后,一个年轻人回头瞧了瞧烛阴等人,摇了摇头。

烛阴见状也不失望,心中早有打算,满脸含笑地走向一张闹哄哄的食案,用粟特语亲切问道:“大叔,你们是粟特人?”案边的三位粟特商人停下闲谈,奇道:“你也是粟特人?” 烛阴右手抚胸行了一礼,笑道:“我阿娘是粟特人,阿耶是汉人。”

几人这才借着墙上的火光仔细打量烛阴,只见小娘子一头微卷的黑色头发束在脑后,一双晶亮的眼眸神采飞扬,鼻梁高挺,脸颊上还有几颗雀斑,衬得那盈盈一笑越发质朴可爱,宛如家中小女,顿生亲切之感。几人爽朗大笑:“还是像我们粟特人多些。”

烛阴指着一旁的安檀,笑道:“我阿姊更像。”

几人又看向安檀,一人惊道:“这位娘子怎么有点像六妹?”另一人道:“是有点像!唉,小娘子,你们是哪里人?”边说,边起身:“来来来,你们坐这边!我去沙老弟他们那处挤挤,给小娘子她们腾个地方。”

烛阴和安檀粲然一笑:“大叔,你们人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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