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调酷黑的宾利车疾驰在盘山公路上。车内,祁锐透过车窗看着飞速向后倒退的树木和围栏,知道过了这个弯就要到乔家的湖山庄园了。
果然,没了山遮挡,前方豁然开朗,透过前排的高级皮座空隙,能隐约看见远处那座堪称豪华的庄园。
他今天原本想自己开车过来,但祁玉珍嫌他开车毛躁怕跑盘山路会马虎,说家里的司机闲着也是闲着,去接一趟安全又方便。
话这么说倒也没什么问题,但很明显,这个司机并没有闲着,这一路上,他接了无数个电话,他那个刺耳的爆火铃声,几乎每十分钟就要响一次。
这次时间更是短,距离上次还不到五分钟。
司机老郑揩了揩头上的汗,跟蓝牙耳机那边道:“马上马上了少爷,我马上就到宅子了,把祁教授送到了,立马就过去接您……是是是,好好好,您放心……”
他口里的少爷,自然就是乔家独子——乔绍杰。这个乔大少爷平时对谁都吆五喝六的,祁锐虽然很是看不上他,但他一个外人也不好管人家家事,恰好此时车到了庄园门口,祁锐看司机急得眼睛都直了,便道:“郑叔,您就把我放这吧。”
老郑以前没怎么接触过祁锐,只知道他是一个年轻有为的高知分子,他本以为教授研究员什么的眼高于顶,多少都有点怪脾气,即使不像乔绍杰那么难伺候,也不会太好相处。但今天,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聊了一路,他惊奇地发现这个年轻人不仅好相处,而且相当好相处,甚至听说他孙子对历史有兴趣,还问他要了地址,说回头给他寄几本用得着的书。
老郑听祁锐这样说,感动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他又擦了擦脑门子上的汗,回头道:“那可不成,祁教授,这庄园大着呢,单靠走得走十多分钟,哪能让您自己走过去。”
“我坐了一个多小时,下来溜达几步透透气,而且这院里景色不错,”祁锐笑道:“比我家楼下小公园好多了。”
他轻轻拍了拍老郑的胳膊:“没事,把我放这吧。”
老郑犹豫了一下,但想到乔绍杰电话里要吃人的语气,还是把车停了下来。他打开门从驾驶位上匆匆下来,想为祁锐开车门,但祁锐先他一步,已经迈着长腿下车了。
老郑微微弯着腰:“实在是对不住,祁教授,您好容易来一回,还让您走这么远的路。”
祁锐一手抱着盆兰花,一手拍了拍车屁股,揶揄道:“郑叔,您再道一会歉,那小子又要催了。”
老郑听他这么说,又匆忙道了两句谢,上车一脚油门,走了。
祁锐手上抱着的兰花是这几天帮门卫张大爷重搭花架有功,老爷子一高兴赏的,他没什么养花的天赋,就预备借花献佛,拿给老娘养。
高大的铁门一敞,祁锐甫一迈进庄园,就遇见了好几个人乐呵呵地跟他打招呼。
“祁教授今天休息呀?”
“祁教授可有日子没见了。”
“祁教授……”
祁锐以前经常过来,所以跟宅里的佣人相处的都还不错,踱过那片巨大的人造湖,又跟修剪草坪的师傅唠了两句,终于到了主宅跟前。
这里和他上次来又有了很大的不同,祁锐看着眼前的场景瞪圆了眼。
小路两侧原本纯白典雅的木栅栏变成了黄瓜架子,这个时节,小黄瓜扭上绽开了一朵朵艳黄的小花,再往里,拱门架上,拳头大小的南瓜已经坐了果,紫甘蓝小番茄后面,有热情鲜亮的向日葵、郁郁葱葱的玉米做背景。
放眼望去,瓜果蔬菜,层次分明错落有致,充满生活气息的同时竟还有些赏心锐目。
一看就知道是他老娘的手笔。
生生把这样一处法式别墅装点成了农家院。
还没走到门口,门便从里面打开了,一个上了年纪的妇人喜滋滋道:“祁教授,您可来了,夫人等您半天了。”
祁锐笑着打了声招呼,进去将花随意放到地上,问李婶:“我妈呢?”
“在厨房,夫人说您回来了,一定要亲自下厨呢。”
祁锐让李婶去忙,便朝厨房走去。
他伸了颗脑袋进去一看,见祁玉珍正把菜刀上的食材往汤锅里扫。
做娘的跟有心灵感应似的,一回头对上了祁锐心虚的眼睛,嚷嚷道:“杵那干什么?赶紧过来把香菜洗了。”
祁锐匆忙洗了把手,找个盆开始洗香菜。
“怎么这么晚才过来?”
祁锐手上动作不停,心里嘀咕他郑叔都快把车轱辘搓冒烟了,竟然还有人质疑他来的晚,但他知道祁玉珍心里憋着气要撒,根本不敢顶嘴,只好腆着脸,拱到祁玉珍身前耍乖卖萌:
“妈你做的这汤闻着真香,你给我盛一碗先尝尝呗。”
祁玉珍闻言拿着汤匙就往祁锐脑袋上敲:“你甭跟我臭贫,躲我躲了一个多月,现在想起我做的汤好喝了?”
祁锐被她这下打得眼泪都要出来了,揉着脑门道:“学校太忙了。”
“你为什么不来你自己心里有数,”祁玉珍又切了一堆乱七八糟五颜六色的菜扔进了汤锅,“不就是给你介绍了几个相亲对象,你不喜欢就说不喜欢,我也没逼你非得跟人家怎么样,再说你看得上人家,人家也未必看得上你。”
祁锐看着那一锅颜色气味都不可描述的汤,脸色白了一白,他抿着嘴,喉头一动,转移话题道:“你最近都自己下厨吗?”
“我哪有那么多时间,你看我那一园子菜……你那香菜洗完没有?”
祁锐赶紧把摘完的香菜递过去。
祁玉珍看了一眼,气不打一处来:“这香菜根你要留着下酒?”
祁锐又赶紧接回来,几下掐掉了根。
“掐了根就完了,你看这叶都黑了。”
祁锐又赶紧掐叶。
择完菜,没怎么下过厨房的祁锐又手忙脚乱地帮着打鸡蛋,切萝卜,洗海鲜……
等他把蛋壳敲进碗里,萝卜切成手指粗,虾壳戳破手掌后……
祁玉珍:“我现在看见你就烦。”
“……”
“你给我滚出去。”
“……”
祁锐被祁玉珍连踢带骂撵了出来,在客厅转了一会,就摸到了二楼书房。
敲了两下门。
里面一道沉稳的声音响起:“进。”
祁锐推开门,巨大的落地窗前,一个五十岁上下的中年男人正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他身侧站了个年轻人,似乎正跟他汇报工作。
男人看向门口的祁锐,眼神是被岁月打磨过的温和儒雅,商海里叱咤风云几十年的锐利目光被尽数隐藏在了薄薄的镜片之后。他看见祁锐很高兴,见他第一眼便弯起了眼睛:
“帮厨被赶出来了?”
祁锐点了点头,迟疑道:“我是不是打扰您工作了?我出去等您忙完了再……”
乔海打断他,往沙发上一指:“不用,很快就结束了,你坐那稍微等一会。”
说完便继续听特助汇报项目进程。
祁锐也没有扭捏,关了门,便在不影响两人交谈的范围内左看看右瞧瞧,直到眼神被会客茶几上的一方冰裂纹笔洗所吸引。
那笔洗天青釉色,温润通透莹润如脂,他虽然不懂鉴别古董,但却能够感受到此物的价值不菲。
他将笔洗小心翼翼拿起来把玩了一会,乔海那道沉稳的声音带着笑意道:“喜欢就拿去。”
祁锐上下左右又看了好几眼,放回了原位,提起一边的玻璃烟灰缸朝乔海笑道:“您不如让我把这个拿走,对我们这些挖土的来说还实用一点。”
乔海接触过很多真正的考古学者,知道他们几乎所有人都对文物敬而远之,即使再喜欢也不会去收藏,就笑了笑没再说什么。他将文件合上递给年轻特助,示意他可以出去了,随后在抽屉里拿出一个木盒来,从里面抽出一支高档雪茄给祁锐递了过去。
“我最近戒烟,就不陪你抽了。”
祁锐被祁玉珍摁在手底下管了二十年,他可太熟悉乔海那副眼馋又隐忍的模样了,他把乔海递雪茄的手推了回去,抬手挡住嘴,说悄悄话似的:“我也不敢抽。”
又道:“您给我装兜里两颗,我一会拿家抽去。”
乔海哈哈一笑,把整盒雪茄都给祁锐递了过去,“那你都拿走,省得它天天在我眼前考验我。”
“成,”祁锐大方地接了过来,放在了沙发上,“那先在您这存一会儿,等吃了饭我再上来拿。”
看着这个同样被祁玉珍压迫的男人,祁锐生出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于是他决定跟乔海交流交流病情,他问:“乔叔叔,我妈最近经常下厨吗?”
乔海将手里的茶具摆弄半天才斟出一小骨瓷杯茶水,他将茶递给祁锐,漫不经心道:“原来是常做……后来我叫人把院子里的地翻了,她就没空做饭了,人的精力总是有限的嘛。”
祁锐一愣,没想到把这个顶级法式庄园弄得像农家院一样的人竟不是他妈。
为了不吃那口饭,乔海是真舍得下本……
祁锐哭笑不得:“还是您有办法。”
俩人坐在一起交流了一会儿对付祁玉珍的一百种方法,又聊了会琐事。不多时,李婶便敲门进来了。
“老爷,祁教授,夫人叫二位下楼用餐。”
俩男人下意识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见了点发虚的意味,随后乔海摇头一笑,道:“走吧。”
等祁锐在餐桌上落座,乔海和祁玉珍俩人坐在他对面时,他才发现——这俩人穿的家居服竟是情侣款。
祁锐一阵无语,两个人在一起腻歪了小两年了,还没腻歪够,但看着俩人自然地为对方拿碗夹菜,举手投足间都流露着琴瑟和鸣四个大字的时候,他又隐隐地希望他们能一直这么腻歪下去。
祁锐小的时候,正是流行播放“真爱至上”八点档爱情剧的时期,祁玉珍那个时候做倒腾服装的小生意,下了班回家就守着电视机。电视上,情情爱爱男男女女,祁锐看着她一会抽抽搭搭地哭,一会疯疯癫癫地笑,他那会儿就知道他妈向往爱情。
但她的老公是个同性恋。
什么都可能给她,唯独给不了爱情。
有情饮水饱,祁玉珍渴了大半辈子,终于等到了她梦寐以求而且完美无瑕的爱情,遇见了她的那个霸道总裁,熟透了的八点档完美男主——老乔同志。
祁锐捧着那碗颜色不明,气味不明,喝进去第一口之前,味道便如薛定谔的猫一般难以捉摸的汤,苦的咸的辣的甜的,无所谓了,他现在心里暖暖的,什么都喝的下去。
“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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