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铃一响，走廊的人流像泄闸的水。
任无恙把书包往肩上一甩，长叹：“老魏可算走了，再听他讲那破思维导图，我脑仁都要开花了。”
谢淮安嗤笑：“就这点出息？”
“别挤兑我了。”任无恙用胳膊肘碰碰他，“今晚去我家？反正你爸常年飞国外，家里空得能闹鬼。顺便让你确认一下——早上你翻东墙的那位，到底是不是我妹。”
“行”
谢淮安应下后，两人加快脚步随着人流挤出了教学楼。秋日的风带着丝丝凉意，吹在身上格外舒爽，任无恙深吸一口气，一扫课堂上的沉闷。两人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
任无恙一路上絮絮叨叨，不是吐槽今天食堂的饭菜难吃，就是抱怨作业太多。谢淮安则时不时插上几句，偶尔开个玩笑逗得任无恙哈哈大笑。
电梯“叮”一声停在九楼。
任无恙把书包往肩后一甩，另一只手按住电梯门，冲谢淮安抬抬下巴：“到了，别客气，当自己家。”
谢淮安单手插兜，另一只手拎着便利店刚买的两罐冰可乐，罐壁凝着细密的水珠。他迈出电梯，先闻到一股淡淡的桂花味——走廊尽头的窗户半开，风把小区花坛里的早桂香送上来，混着阳光晒过的棉被味，意外地温柔。
“梧桐苑，9A。”
任无恙边掏钥匙边嘟囔，“我妈嫌‘9A’不吉利，非说像‘救呵’，我爸直接给她买了两个字母门贴，现在门口挂着‘Joyeux’，法语‘快乐’的意思，肉麻死了。”
钥匙刚插进去，门却从里面被拉开。
“哥？”
女孩子软软的一声，带着一点刚放学的松弛。
任安然穿着宽大的白色T恤，下摆盖到大腿，光脚踩着一双兔子拖鞋，头发没扎，齐刘海被傍晚的风吹得有点乱。她怀里抱着一只透明玻璃碗，里面盛着刚洗的阳光玫瑰，水珠滚在果皮上，亮晶晶。
她显然没想到有外人，兔子拖鞋往后一缩，脚趾无措地蜷了蜷，目光落在谢淮安脸上——
时间像被谁按了暂停键。
谢淮安眼皮微敛，黑眸里那点倦意瞬间褪得干净，只剩微不可察的兴味。他垂眼看她，视线从她乱糟糟的刘海滑到兔子拖鞋的耳朵，再慢慢回到她睁圆的眼睛——像第一次在东墙根见到的那样，湿漉漉，带着惊慌。
任无恙毫无所觉，换鞋进门，顺手把谢淮安的可乐接过来往鞋柜上一放：“爸妈今晚加班，咱自己点外卖。给你介绍下，我同学——“——谢淮安。”
任无恙的声音混着防盗门“咔哒”一声关合，像把两个世界彻底并轨。
安然喉咙动了动，那句“你好”还没出口，谢淮安已经先弯了下腰，声音压得低，却足够她听见：
“又见面了，小不点儿。”
尾音被可乐罐上滚落的水珠砸碎，溅在安然脚背，冰凉。
她下意识往后退半步，兔子拖鞋的耳朵翻过去一只，像给自己竖了个投降的小白旗。任无恙回头，奇怪地瞅她：“你嗓子卡了？叫人啊。”
“……你好。”安然终于把玻璃碗抱高，像拿盾牌似的挡在胸口，声音从葡萄串后面闷闷地传出来，“我、我去把水果放冰箱。”
说完转身，兔子拖鞋在地板上踩出一串哒哒哒的逃兵鼓点。
谢淮安直起身，目光追着那截晃动的T恤下摆，直到人拐进厨房。他单手插回兜里，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罐口拉环，像在回味什么。
任无恙把可乐往鞋柜上一搁，顺手勾住谢淮安的肩：“别站岗了，进来换鞋。我妈洁癖大魔王，被她知道我带人踩地板，得念我三天。”
谢淮安“嗯”了一声，目光却还停在厨房门口。地板上留着一串小小的湿脚印，兔子拖鞋的轮廓，像某种秘密暗号。他垂眼，忽然笑了，弯腰把那只翻过去的拖鞋扶正，才慢条斯理地解鞋带。
任无恙已经蹦到客厅，拉开冰箱门吼：“安然，可乐放哪儿？——哦对，你喝常温的。”他自说自话地腾出一层，回头冲谢淮安招手，“过来过来，给你看我妈的新宝贝。”
谢淮安换好拖鞋，走过去。冰箱门上贴着一张粉色便利贴，字迹圆滚滚：
【今晚加班到九点，外卖不许点炸鸡！——妈妈】
下面紧跟着一行遒劲的钢笔字，明显是男人的笔迹：
【偷偷点了别告诉她。——爸爸】
再下面，还有一行更小、更圆的铅笔字：
【我会举报的。——安然】
任无恙笑得直拍冰箱门：“一家三口相爱相杀，刺激吧？”
谢淮安没接话，目光却被冰箱侧门的一张照片黏住——
照片里，任安然穿着初中校服，齐刘海下一张婴儿肥还没褪尽的娃娃脸，怀里抱着一只白色安哥拉兔，兔子耳朵比她头发还长。她对着镜头抿嘴笑，眼睛弯成月牙，嘴角却紧张地绷着，像怕兔子跑了。
“初一的时候，”任无恙顺着他的视线，随口解释，“那兔子叫‘雪球’，后来吃太胖，跑不动，被我妈炖了……不是，送回乡下了。”
谢淮安抬手，指尖在照片边缘轻轻蹭了一下，声音低得近乎自语：“原来那时候就兔子似的。”
“什么？”
“没什么。”他收回手，转身，却撞上一双刚从厨房探出来的眼睛。
任安然扒在推拉门边，只露出半张脸，兔子拖鞋在地板上蹭啊蹭，声音小得可怜：“哥……外卖点好了吗？”
“刚要下单。”任无恙划着手机，“你想吃什么？”
“我……”她眼珠子飘到谢淮安身上，又嗖地缩回去，“我减肥，喝粥就行。”
“减个屁，你下巴都尖成——”任无恙话到一半，被谢淮安截胡。
“她中午吃了什么？”他问，语气像在讨论天气。
任无恙一愣：“好像……就啃了个苹果？她说早读迟到，怕班主任，一路狂奔，没来得及买饭。”
谢淮安没再说话，直接走到茶几前，弯腰捞起自己带来的那两罐冰可乐，手指一勾，“啪”拉开拉环。碳酸气泡翻涌的声音在安静客厅里格外清脆。他低头喝了一口，喉结滚了滚，忽然抬手，把另一罐递向厨房门口。
“给你。”
安然僵住。
可乐罐壁凝着细密的水珠，在暖黄灯光下像缀满碎钻。谢淮安的手悬在半空，指骨修长，腕骨内侧有一颗褐色小痣，随着脉搏微微起伏。
任无恙看看妹妹，又看看兄弟，后知后觉地“嘶”了一声，刚要开口，谢淮安已经慢悠悠补上一句：
“赔罪的。”
“……赔什么？”安然声音发飘。
“早上在东墙，”他顿了顿，视线落在她兔子拖鞋的耳朵上，“吓到你，还笑你矮。”
任无恙的眉毛瞬间抬成两座拱桥，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荡，像发现了新大陆。安然却被那句“赔罪”烫到似的，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接过可乐，声音低得快要听不见：“……谢谢。”
“握草？不是安然今天早上在东墙那个真的是你啊？你好端端的翻墙干嘛？”
任安然背在身后的可乐罐又“呲”了一声，仿佛替她回应。她慌忙把罐子放到餐桌，转身就要遁回厨房，却被任无恙一把拎住后领：“跑什么，交代犯罪现场！”
“就、就是学生证掉了……”安然声音越来越低，“校门要记名，我……我不敢迟到。”
“所以你就翻？！”任无恙音量飙升，“你胆子肥了啊任安然！爸妈知道不得把你——”
“他们不知道。”安然小声补刀，脑袋快埋进胸口，“你也别知道……”
谢淮安忽然低笑出声，像看戏看够了，才慢悠悠开口：“她翻得挺利索，就是落地姿势差了点。”
“你还点评？！”任无恙转头瞪他，“合着你说的小不点真是我妹”
谢淮安没答，只抬手把可乐罐抛过去，任无恙下意识接住，碳酸“呲”地溅了他一手，冰得他龇牙咧嘴。
谢淮安顺势拍了拍他肩，语气淡定：“先点外卖，我饿了。”
“饿个屁！老子震惊得都快饱了！”任无恙把可乐往桌上一放，撸起袖子，“不行，我得审清楚——”
“哥。”安然忽然伸手，轻轻拽住他袖口，声音软得像化开的雪糕，“我饿。”
任无恙瞬间熄火，嘴角抽了抽，半晌憋出一句：“……喝粥就喝粥，给你点海鲜粥行了吧？”
安然点头，兔子拖鞋在地板上蹭了蹭，小声补刀：“……再加一份虾饺。”
谢淮安靠在餐桌边，闻言挑眉：“我要一份同款。”
任无恙翻白眼：“你凑什么热闹？”
“赔罪套餐。”谢淮安懒洋洋地晃了晃空掉的可乐罐，“不能厚此薄彼。”
任无恙“嘁”了一声，到底还是把三份海鲜粥、两份虾饺、外加一笼烧麦下了单。
付完款，他把手机往沙发一扔，回头看见自家妹妹正抱着那罐可乐，像抱着一枚随时会爆炸的烟雾弹，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傻杵着干嘛？”任无恙抬下巴，“冰箱第二层有冰袋，不想喝就再冰一会儿。”
安然“哦”了一声，刚转身，谢淮安却伸手，掌心向上，轻轻勾了勾手指。
“给我。”
“……啊？”
“可乐。”少年声音低而稳，“你手凉，再握一会儿得长冻疮。”
任安然眨眨眼，耳根瞬间比可乐罐还红。她慌慌张张把罐子递过去，指尖擦过谢淮安的掌心，像被烫到似的立刻缩回。
谢淮安却仿佛没察觉，随手把罐子放到餐桌隔热垫上，动作自然得像在自己家。
任无恙看看左边，再看看右边，忽然觉得客厅的灯光有点刺眼。他干咳一声，抬脚往厨房走：“我去洗点水果。”
人刚拐进去，就探出半个脑袋：“谢淮安，别欺负我妹啊，她胆子小。”
谢淮安没回头，只抬手比了个“ok”，目光却落在安然的兔子拖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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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谢淮安光临任无恙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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