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确实脱俗,纵是田文喜这男女通吃,见多识广的也不免多咽了几下口水。他挨着赵澄,那副痴呆好色嘴脸被赵澄看了个正着,赵澄不禁皱了皱眉,顿觉一口气怄在胸中。
“在下不请自来,多有冒犯,希望没扫了诸位的雅兴。”
槐树说话间并没有看向旁人,而是直直望着赵澄。赵澄从未想过会在其他地方看到他,倒有些不知所措。
一旁的田文喜倒是很开心,忙说:“不冒犯,不冒犯,敢问公子……”
“我是赵公子的朋友。”槐树并不想搭理田文喜,直接朝赵澄的位子走了过来,赵澄看着他一步步走来,也不知怎的登时就红了脸。
田文喜因为之前被抽的事本就有些惧怕赵澄,如今见来了一位美公子还是赵澄的朋友就更不敢怠慢,忙站起身让出了位子,“既是赵公子的朋友,那就一起吧,正好这席还没开呢。”
槐树没理他,也没坐下,只是看着赵澄,赵澄脸上烧得通红,不敢抬头看他。田文喜见此猜到他与赵澄的关系必有古怪,忽然想到了什么,忙叫人加了一把新椅子放在了赵澄的旁边,槐树这才坐下了。田文喜见了当即了然——敢情人家是不愿意坐他坐过的椅子。
槐树坐下后又往赵澄身边凑了凑,“阿澄,你既结识了新朋友,怎么不介绍我认识?”
这声“阿澄”叫得不只赵澄,就连田文喜身上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赵澄微微抬头向槐树望去,这房中的烛光通明,映得槐树的姿容更加的俊秀,眉心那一点红痣更是撩人。平日里在刘府因怕人发现,与槐树相见时赵澄从来都只敢点一盏油灯,影影倬倬间看着彼此的模样。如今终于有机会把他瞧了个仔细,却又是在这种场合,同这群浪荡公子坐在一起。赵澄不禁又羞又臊,他实在是怕槐树小瞧了自己,认为自己不过是和田文喜他们一样的人,如果他因此再不与自己来往可如何是好。
赵澄满肚子委屈,却又无从张口,槐树见了却只是笑笑,转而向席上其他人道:
“我与阿澄自幼相识,知道他不善言辞,承蒙诸位在书院对他的照顾,在下以茶代酒代他先谢过诸位了。”
槐树不去拿新杯子,反而拿起赵澄的茶杯一饮而尽。其他人见状忙也喝了一杯。
席间有人问道:“公子如何称呼?”
槐树微微一笑,“在下姓刘。”
赵澄的脸更红了,这么多年也没说出个正经名姓,如今说姓刘,摆明了是要当自己的娘家人。
田文喜这久经沙场的早看出此人不一般,便又斟了一杯茶敬了过去。
“今日结识刘公子真是三生有幸,在下田文喜,敬公子一杯。”
槐树并不拿正眼看他,但还是和他碰了下杯。田文喜见他并没嫌弃自己,心中欢喜,忙将杯中茶一饮而尽。
这茶原是上好的碧螺春,可不想到了田文喜嘴中却变成了烧刀子,田文喜猛的一口喝下竟烧得喉咙冒火,呛出眼泪来。
“这……”田文喜举着茶杯咳了几声,顿觉腹中烧灼,嗓子也哑了。
那茶都是一个壶中倒出来的,方才他们同饮的时候也确实是碧螺春,可为何突然就变成了烈酒?田文喜拿着杯子反复端详,还使劲闻了闻杯子里的味道,却怎么闻都还是茶味。旁边人见他举止怪异,忍不住问道:“田兄这是做什么?”
田文喜从茶壶中又倒了杯茶递给了那人,“你来尝尝这是酒还是茶。”
那人接过杯子喝了一口,“是茶啊。”
田文喜一听是茶,忙抢过杯子自己又喝了一口,可茶到了他口中却仍然是酒。他不信邪的再试着喝了一口,烧刀子的味道在口中迟迟都不散,喉咙和腹中的烧灼感都在告诉他方才喝下去的确实是实实在在的烈酒。田文喜大骇,却又不敢表露出来。上次他已经被抽怕了,也已经接受了教训,可如今却又不知道哪里做错了,得罪了哪路神仙。
田文喜前思后想,百思不得其解,这时旁边传来“刘公子”的声音:“田公子可是有什么事?”
“这酒……”田文喜脑中一团乱麻,一时脱口而出。
“酒?这不是茶吗?田兄你怎么糊涂了?”方才给田文喜试茶的人说道。
“我看田公子定是平日里酒饮得多了,因此喝什么都觉得像酒。”槐树别有深意的看了田文喜一眼,正迎上田文喜惊诧的目光。
槐树微微一笑,接着说道:“殊不知,酒喝多了伤身,夜路走多了……”
田文喜脸色大变,只见“刘公子”的眼中忽的冒出了两团绿光,他登时被吓得向后仰去,翻倒了椅子,摔了个四脚朝天。
其他人见了忙七手八脚的过去扶他,田文喜却低着头再也不敢去看那“刘公子”一眼,嘴里止不住叨咕着:“不敢了,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众人没看见槐树和田文喜之间的事,还以为他中邪了。坐在一旁的赵澄猜出了个大概,却又不解槐树为何要吓那田文喜。正想着,槐树忽然起身道:“我看田公子今日身子大概不大舒服,在下和赵公子先走一步,改日再与诸位一叙。”说着便拉起了赵澄的手。赵澄不明所以,只得乖乖由他牵着走了。
十五满月,街道上也比平日亮了许多。陈国不设坊市宵禁,夜间也颇为热闹,槐树与赵澄并肩而行,他把赵澄护在身侧,偶尔为他挡一下街上跑闹的孩童或是推车的小贩。
“你没有话问我?”
赵澄从酒楼出来就一言未发,槐树本以为他会有一堆问题问他,他也已经想好了答案,可是赵澄的一路沉默倒让他有些意外。
赵澄不去看他,只是摇摇头。于是两人一路无言就这样走到了赵府大门前。
开门的是张金,他知道少爷今天要去赴宴,本以为会晚些回来,没想到回得这么早。他刚想问,却见赵澄一副丢了魂儿似的模样,到嘴边的话硬是咽了下去。
赵澄脑子很乱,他不是没有话问,而是不知道从何问起。他知道槐树今天这么做定是有他的理由,其实能与他一起走这一路他心里还是很高兴的,可他还没想好要怎么开口就到家了。他觉得难得的机会被他搞砸了,心里更加郁闷起来。
阿怀要是生他气了怎么办,他既不是凡人,又何苦看自己脸色?想到这儿,赵澄想死的心都有了 。
赵澄愁得脑袋发涨,浑浑噩噩的推开房门,却不想房中竟有人在等他。定睛一看,不是槐树又是谁。
赵澄忙关上房门,生怕被人看见,关完门一回头,却见槐树已走到了他身后,“你怎得像做贼似的。”
赵澄脸一红,“不是怕你被别人看见吗?”
“呦,现在可以说话了?我还当那姓田的茶给你毒哑了呢。”槐树揣着两只手,脸上似笑非笑。
赵澄忽然意识到他是真生气了。
“我……我……”他自小一慌神就结巴,“我”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槐树见了倒是气消了三分,倒不是真生赵澄的气,而是气那田文喜。
“我知道你有话要问我,今天索性一并都问了吧。”槐树转身找了把椅子坐下了。
赵澄见他并未急着走,便放下心来。舒了几口气,终于问道:“这田文喜……”
槐树没想到他这一张口提的又是田文喜,不禁一挑眉,说道:“你以后离那姓田的远点,他不是个好东西。”
赵澄一愣,倒是没想到这么直白的话会从他口里说出来。
“你还小,不知道人心险恶”,槐树始终还是怕吓着他,便收了收脾气,“你那晚醉得不省人事,不知道他都做了些什么。其实我也有责任,自那之后应该提醒你同他保持距离。只是没想到他还有胆子来招惹你。”
赵澄听得云里雾里,槐树于是就把一个月前田文喜是如何趁他趁酒醉轻薄他的,自己又是如何教训他的都说了个仔细。赵澄听了目瞪口呆,他知道田文喜混蛋,却没想过竟会混蛋至此,不禁又羞又气。
“此事你知道了就长个教训,以后别轻信别人,凡事量力而行,总不能指望我一直保护你。”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要走了吗?”赵澄别的话都没在意,反倒抓住了最后一句话。
“我的意思是你总要学着自己长大的,要学会自己保护自己。”
“难道你还把我当小孩子?”赵澄忽然反问道,语气中带着少有的怨气。
槐树一拧眉,觉得这是当然的,刚认识赵澄时他还是个四五岁的小孩儿,虽然他好像突然就长大了,但有时还是觉得他仍是那个抓着他手听故事的小孩儿。他一直觉得自己是赵澄的长辈,退一步也是亦师亦友,从未想过他们之间的关系还会有别的选择。他不知道的是十多年间,赵澄的心境却早已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少年人心思重,赵澄的隐秘心思从未与人说起过,起初他也曾讨厌自己,可后来他开始正视自己的感情。
是的,他就是喜欢阿怀。不管他是人是仙还是鬼。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他喃喃的说着,“我爹像我这般大的时候已经娶了我娘。我知道自己是个凡人,本来也没奢望你能高看我一眼,只是没想到这些年过去你还是只把我当一个小孩儿。”
槐树第一次看见赵澄亮亮的眼睛暗淡了下去,心里莫名的抽痛了一下。只是当时他并不知道这就是心疼。
他想去摸一摸赵澄的头,可又觉得这举动更会让他觉得自己又把他当小孩儿,于是只好缩回了手,转而对他说道:“我活了快三百年了,别说是你了,就连你外婆在我看来都是个小孩儿。”
这倒是把赵澄逗笑了。“说得也是。”他想了一下,接着又问道:“那在你心中,我会不会与其他人不同?”
“自然不同,我可没给别人讲过故事。”
“我是说……嗯……你们神仙也会喜欢人吗?我不知道这样算不算冒犯你……但是阿怀,你知道我喜欢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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