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守义是个没什么主见的人,凡事都要倚靠棵大树。如今支撑着他留在京城抱团取暖的念想没了,他便一下子如一滩烂泥散在那里。
他去了趟书院,见识到了京城才子们的风采,连赴会试的想法也削减了大半。还没上战场,自己先打了退堂鼓。他一时也不知该何去从,眼下身边能商量的人只有司徒棘和尤逸了,于是便守在客栈门口,只等他俩回来。
司徒棘和尤逸听完张守义说的话,觉得他那三个同乡死得蹊跷。无缘故怎么可能三个人同时毙命?身上既无外伤,也非中毒。既不是他杀也不是自杀,实在解释不通。
“你可曾仔细看过你那三个同乡的尸体?”司徒棘问。
张守义略一迟疑。他当时吓都要吓死了,哪还敢仔细看,只是看了下脸确认了身份。况且他又不是仵作,就算看也看不出什么异常。他一个外乡人,京城的衙门对他来说就是天,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衙门断案也没有必要骗他。
尤逸看了眼司徒棘,知道他心里放不下此事。作为降妖师,遇到不符合常理的事难免会往那方面想。而且他也觉得恐怕司徒棘想得没错。
司徒棘显然是在思考张守义说的事。他看上去专注、认真,和平时的样子截然不同。尤逸喜欢看他认真的样子:皱着眉,嘴唇微微撅着,着实可爱。
司徒棘确实觉得这件事恐怕和妖有关,否则实在难以解释。他觉得他有必要亲自去义庄看看。他向尤逸看去,不想却正撞上他看自己的目光,司徒棘忽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自那日见到尤逸的身体后,那香艳的画面便时不时的往他脑袋里钻。更让他惶恐的是,他居然起了反应。
司徒棘并不曾意识到自己喜欢男人,可他这辈子也没喜欢过姑娘。陈国其时对此颇为包容,好男风者也并不少见。因此司徒棘倒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唯一的问题是他觉得自己配不上人家,他总隐约觉得自己会给尤逸带来危险。
窗户纸没捅破之前最为致命,免不得要抓心挠肝又胡思乱想。偏偏他俩又日日相对,夜里还同榻而眠。有一次尤逸夜里翻身,大腿正压在他腿上,只这一下他就又觉得热血上涌,不得不半夜爬下床给自己灌凉水。
尤逸此时此刻倒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司徒棘见他不说话只是看着他笑,便别扭的错开他的目光,去看张守义。
“你不觉得你那同乡死得古怪吗?”
张守义泪眼婆娑的看着他,有些茫然。他当然觉得奇怪,衙门和仵作也是这么说的。可觉得有什么用,死了就是死了。官府都查不出缘由,他一个草民能有什么办法。
司徒棘又说:“你要是信得过我,我可以和你再去趟义庄。”
张守义彻底懵了。他从心底是拒绝的。白天他去了趟义庄已经吓了个半死,现在天已经完全黑了,就算有司徒棘陪着,他也断然不想再去了。张守义实在是没想到司徒棘居然能提出这种要求,死的也不是他的同乡,他和他们素不相识,怎么觉得他比自己还上心。
尤逸一眼看出了张守义的小心思,他怂本来不关他的事,但耽误司徒棘捉妖怪就是他的不是了。他须得推他一把。
“张兄的同乡想必也都是重情重义之人吧,不然你也不会笃定他们到了京城就能接济你。”尤逸对张守义说道。“如今他们死得不明不白,你心里一定也不好受。若是易地而处,他们心中也必定十分焦急难安。家人们没等到他们衣锦还乡,却先迎到了报丧的,唉。等你回乡怕是还免不了要对他们家人宽慰一番。”尤逸说着露出同情之色。
这一番话说得让张守义着实汗颜。尤逸说得对,他若是不去追究此事倒显得自己是个薄情寡义之人。就算改变不了结果,起码也做了努力。而且方才尤逸的话也提点了他。他们四个当初是一起走的,能回去的却只有他一人了。此事虽与他无关,但回乡后免不了得和他们家人做个交代。届时案子虽结,衙门也会有个了断,可渭县毕竟只有他一人在京城亲历了此事。
渭县是个小地方,如果说得不清楚倒还麻烦。
尤逸见他似有所动,知道他这胆小怕事之人心思多半已经回转,便乘胜追击道:“我看张兄今天也累了,天色已晚,我们还是明天再去义庄吧。”
张守义骑虎难下,哪还敢犹豫,只得应了下来,还得对他二人千恩万谢。司徒棘对他俩的心思浑然不觉,便和张守义约好明天一早再去义庄。
第二天司徒棘起了个大早,拉了张守义和尤逸直奔义庄。张守义愁眉苦脸的将三具尸首指给他们看,只盼着能快点离开这鬼地方。
司徒棘和尤逸仔细去查看三具尸体,确实没有任何外伤,也没有中毒的迹象,仿佛是在睡梦中就停止了呼吸一般。如果是一个人有隐疾也就罢了,可三个人都是一样的情况就有些微妙。况且他们都还身强力壮,起码比张守义看着结实,难怪遇到山匪时人家都跑得比他快。
“有没有说是谁发现的尸体?”司徒棘问。
张守义想了一下,这事儿仵作还真跟他说了。“是个玩杂耍的,好像叫郑六斤。”
郑六斤,正是司徒棘和尤逸之前看过的那个将杂耍和戏法结合到一起的民间艺人。好消息是他很好找,坏消息是他的生意实在太好了,想插空和他说句话都难。
司徒棘、尤逸和张守义在街上看了大半天杂耍,腿都要站麻了。
之前司徒棘和尤逸已经见识过他的“凤凰涅磐”,张守义却是第一次见,惊得目瞪口呆,不住拍掌叫绝,显然已经忘了自己来的目的。好不容易等到郑六斤喝水歇息的工夫,人群也散去了,他们便走了过去。
“郑六斤?”司徒棘打量他,离得近了更觉得他身材魁梧,竟比自己还高出大半个头。
郑六斤正在喝水,并没想到会有人来和自己搭讪,但见来人是司徒棘就冲他憨憨一笑。“哎,是我。”
司徒棘见他身材高大,又留得一脸虬髯,本以为他是个严肃之人,却没想到竟还挺和善,于是便开门见山的将来意与他说了。
郑六斤听了又嘿嘿一笑。“我说公子今儿个来不像是来看杂耍的呢,原来是为这事儿来的。”
司徒棘一皱眉,“怎么说?”
“公子昨天不是刚来看过,还赏我了一块碎银。”郑六斤倒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司徒棘有些惊讶,“当时那么多人你怎么记得我?”
郑六斤笑得露出两颗虎牙,“不瞒公子,我别的不行,就这记性还能拿的出手。”
在一旁的张守义听得艳羡,“你有这本事怎么不去走仕途?”
郑六斤笑道:“我这本事遇到书本就不灵了,不然何苦在街头卖艺?”
尤逸扫了眼他的钱袋子,此时正值晌午,郑六斤的钱袋子已经鼓得满满当当,他这一天卖艺赚的钱恐怕是张守义一时靠读书是挣不来的。
张守义大概也意识到了自己所言有些莽撞,他自己倒是想走仕途,奈何天资有限又时运不济,怎还敢去给人家指路?一时也有些讪讪。
郑六斤虽没有读过什么书,但靠着一身本事也从未缺过钱花。他儿时拜得一个师父,是个走江湖的卖艺高人,跟着师父也学了不少本事。他脑子又活,不仅学得快,还肯钻研,自己能灵活变通创新出许多新的节目,可谓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出师之后他便独自走南闯北,哪有庙会市集他便赶过去。
年节的时候他多会来京城,跟着天子好发财。这几日他早已赚得盆满钵满。
“公子想问的事衙门都已经问过了,怎么他们没和你说吗?”郑六斤人虽憨厚但毕竟是个老江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显然不想再掺和这件事。
“衙门说了,我们也去看了尸体,但还是想了解一下当时的细节。不弄清楚了,他也睡不安生。”司徒棘说着便拍了一下张守义。张守义苦着脸心想,你怎么知道我睡得不好?
郑六斤的目光在司徒棘、尤逸和张守义的身上转来转去。当时的情况其实他也真没什么好说的,问也是在衙门里说的那些。张守义看着倒像个读书人,说是那三个人的同乡他也没什么可怀疑的。但司徒棘和尤逸却让他摸不着头脑。尤逸看上去像个富家公子,可司徒棘看着却非文非武,非农非商的。看他衣着穿戴不是那么讲究,出手却挺大方,也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身份。
尤逸见他还在迟疑,便又说道:“大家还都没吃午饭呢,不如我做东,咱们边吃边聊。”
郑六斤表演了一上午也确实是饿了,往常他只是买个烧饼了事,已经好久没好好吃过一顿午饭了。司徒棘这回秒懂尤逸的意思,直接要去帮郑六斤搬道具箱。郑六斤忙道:“别动别动,我自己来。”
就这样郑六斤稀里糊涂的便被“骗”进了饭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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