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年主任照顾我这个唯一的女性,一直都是让我在另一个几乎用不到的诊室睡的,相较来说那里更安静也更干净,年主任则跟陈嘉煜轮流睡在值班室,当然主要是年主任睡,陈嘉煜一般睡在其他的诊室,或者有时候干脆回家睡,毕竟夜里一般也不会有什么事。
陈嘉煜站在一旁,挤眉弄眼的,一副八卦的表情看着我跟江凭,“不愧是成竹一哥瓶子哥,我说你怎么不谈恋爱,原来是喜欢熟女啊小凭凭。”
“熟你个头!”我对着陈嘉煜的肚子重拳出击。
“值你的班吧煜哥!”江凭果然没有打算放过我,我刚要往另一个诊室走,就被他抓住了手腕,“走。”
江凭硬把我拉进主诊室,关上门,还又反锁了一道,整个过程不超过5秒钟,也不知道一个病号怎么有这么敏捷的身手和强大的力气。但是主诊室的门锁其实是坏的,他不知道,我也没戳破,人总要学会给自己留退路,这是每个人都应该懂的,我就知道得太晚了。
“你到底要干嘛啊?!”
“我不是说了吗,我有不好的预感,所以,你得跟我待在一起。”
虽然我很想输出一番,但我已经困得不想跟这位中二少年探讨什么预感不预感的了,横着往床上一躺,拉过旁边的被子角盖住肚子就闭上了眼,“行吧,你有预感就去拯救世界吧,别管我了,让我死了得了。过一个小时我再给你量体温。”
说实话我可能一闭上眼就睡着了,我实在太困了。被江凭的闹钟吵醒的时候,体感上只过去了五秒钟,我睁开眼,看到江凭仍旧坐在床头发呆,如同确实只过去了五秒钟。
我懒得动,把体温计往他身上一扔,“量体温。”
这次江凭倒是很乖,一句话没说就老老实实开始量体温。时间一到,他就把体温计拿出来自己先看了看,然后走过来递给我。
“三十八度六,降了。”
我眨了下眼代表点头,“行,将了就好,睡吧睡吧,再过几个小时该上课了。”
还没等江凭说什么,我又睡了过去,一夜无梦。等我再次醒过来,已经是八点四十多了,江凭还没有走,不仅没有走,他甚至还搬了个小马扎趴在我的床边睡着了,像在给我陪床似的。
到底谁是病人?
他也折腾了一夜,确实该多睡会儿。不上课就不上吧,反正他经常逃课,少上一节两节的对他也没太大影响。我用手背试了试他的额头,应该是不发烧了,阳光从窗户的一角打进来,又轻轻地落在他的头发上,让他看起来像某种被圈养在动物园的笼子里的野生动物,疲惫,又无措,当然,沉睡只是“它”暂时的状态,这玩意儿肯定是要吃人的。
我轻手轻脚地下床,用手梳了梳头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比较精神了,才推门出去。主诊室里传来年主任的声音,怎么一大早就有学生过来了?我一进去,就懂了。
年主任坐得笔挺,比平时要更僵硬一些,听到我进来,就转头看向我,一脸为难。坐在他对面的病人是田伊伊,她就是我说的那个喜欢年主任喜欢得要命的女孩子,这个鬼精灵,估计又是来找我们要假条的。
田伊伊是最先生病的那一批学生,现在几乎已经痊愈了,所以已经不在观察名单上,但她总喜欢来找我们,主要是找年主任。她跟江凭一样,不爱上课,但她是会正经请完假才走的那种学生,所以她需要假条,而江凭从来随心所欲,说不来就不来了,谁也找不到他人。他俩还有一个不同,就是田伊伊的成绩垫底,而江凭则在年级中上游,不知道这小子怎么做到的。
陈嘉煜在一旁用夸张的口型悄声说:“作孽啊,才高一。”
陈嘉煜自己倒是不作孽,他喜欢姐姐。他女朋友比我年纪还大,陈嘉煜被她折磨得痛苦并快乐着,听说俩人是国外旅游时认识的,还是陈嘉煜的初恋呢。可这俩人自从谈了就没待在一起过,不是跨国恋就是异地恋,几年下来陈嘉煜的机票快攒成一本书了。我在心里封陈嘉煜为成竹市人民医院情种第一名。
接收到年主任求救的眼神之后,我并没有走过去,仍然远远地站在窗户旁打量着田伊伊。讲良心话,我甚至还有点羡慕田伊伊这样的女孩子,我从小就羡慕这样的女孩子,虽然作了些,但是一呼百应的,到处都是她的兄弟姐妹,城市的每个角落都听到过她的笑声,活得热热闹闹、轰轰烈烈,假如她的人生是一份寻宝地图,我的就顶多是公园导览。我这种从小到大按部就班的孩子,永远也体会不到田伊伊的人生有多么多姿多彩。
田伊伊穿校服外套从来都是松松垮垮的,比江凭还要吊儿郎当,外套拉链只拉到肚脐的位置,脖子上叠戴着choker和一串丁零当啷的小玩意,香水的味道很冲,一股烟草和皮革的味道,却意外地很甜腻。她很瘦,像只小骷髅一样,长长的头发编成两股辫子,缱绻地垂在胸前,本来是很乖的发型,但因为有挑染的金色,所以有点像精神小妹版星期三。她还特别喜欢全包眼线和吃土色口红,有点朋克,还有点哥特,估计没少被班主任责骂,可成竹一中是素质教育基地,校规对仪容仪表没有要求,所以责骂也没用。之前见的她都是化了妆的,今天没化妆,整个人苍白得像一张纸,我看着都有点心疼了,得亏她喜欢的是年主任这种正人君子,不然简直是上法治频道的预备役。
“年医生,我都发烧了,你就给我开一张假条嘛。”
“你是低烧,多喝水就可以了,超过三十八度五再吃退烧药,之前开的药你应该还有剩的,对吧?”
田伊伊坐在那里没有动,好像年主任并不是在跟她说话。准确地说,得不到她想要的答案,她就默认年主任没有回答她,好犟的一个丫头。我掏出手机,打亮屏幕,用指尖敲了敲时间,示意他马上课间就结束了,田伊伊该回教室了。年主任抬头看向我,然后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们俩的互动当然惹到了田伊伊,再对上她的眼神时,我感受到了明显的杀气。
年主任又叹了口气,“要不就给你报个观察。”
“药我有,哎呀……”一听到要给她报观察,田伊伊直接就急了,她前几天才刚被从观察的名单上删掉,重获自由,哪能再自投罗网。我以为像田伊伊这种酷酷的女孩子是不会撒娇的,但是我错了,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拽妹急了也是会撒娇的,“年贺哥哥你就给我开一张假条嘛,就半天,就算给我打一针也行,好不好嘛?好不好?”
我瞪大了眼睛。年贺……哥哥?我心说年主任跟你爸称兄道弟毫无问题,你竟然在这儿跟他叫哥哥,小姑娘果然狠啊。陈嘉煜跟我眼神触碰,也倒吸一口凉气。
年主任有点处理不了这种小女生,于是又开始看我,看我有什么用,我也不是她班主任。我要是她班主任,她现在根本不会站在这里,我提起嘴角假笑,回了年主任一个“我也管不了”的眼神。
我可不当恶人,田伊伊总是把我当假想情敌,一见我就阴阳怪气的,我宁愿跟江凭打一架,也比跟她打交道痛快。
“你先回去上课,不舒服了再过来。”
“年医生,加个微信吧?我好跟你汇报病情变化。”
“你不用给我汇报,跟班主任说就可以了。”
“那手机号?万一我有事,可以直接给你打电话,哎呀我不想找班主任。”
年主任不说话了。
这已经是田伊伊不知道第多少次要年主任的联系方式了,年主任总是残忍拒绝她,然后转头红着脸跟我们小声说“这小丫头怎么这样”。
田伊伊磨磨唧唧的又坐了一会儿,蔫头耷脑回去了。不用看,我都能知道田伊伊现在的表情有多难看。
年主任毕竟是我院的青年才俊,一表人才的禁欲系帅哥,如果田伊伊再是制服控,那就是绝对的取向狙击了。可惜了,据我所知年主任并不喜欢田伊伊这种类型,他的女神是新垣结衣。但是话又说回来了,谁会不喜欢新垣结衣呢?
折磨年主任的人走了,折磨我的人来了。
江凭甩着压麻了的左胳膊,一脸我欠他八百万美金的表情出现在门口。他看着我们三个,也不进来,开口就是:“有吃的吗?”
“去买就是,你还能没钱?”
“远。”
确实,学校超市在食堂那边,跟医务室正好是个对角,我不是不知道,我只是不想事事都满足这小子的要求。明明我不欠他什么,在座也没有任何人欠他任何东西。
“抽屉里有我的面包。”
年主任拉开抽屉,拿出陈嘉煜不知道什么时候藏在里面的面包。江凭走过去,毫不客气地拿起一个面包撕开包装就吃,两口就把他巴掌大的面包吃完了,能看出来是真的饿坏了。
“谢了。”
“别光谢啊,”陈嘉煜凑过去,笑嘻嘻地问:“快说快说,昨天为什么缠着我们渺渺?”
“我哪缠着她了?”
江凭转头看我,我冷哼了两声,心说您这哪是缠着我,简直就是狗皮膏药。
年主任看看我,又看看江凭,似乎有些不高兴,“昨天怎么了?”
“我发烧晕倒在操场上,这位人美心善的白衣天使把我救了。”江凭耸耸肩,满眼真诚,丝毫听不出来在恶心我——或许他真的没有恶心我?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对哦凭仔,你怎么样了,还发烧吗?”
“不烧了。”江凭又看向我,这次他的语气连带表情都变得十分玩味,还带着一丝挑衅,“多亏了这位白衣天使,非要看着我,悉心‘照顾’我一整夜,还亲自给我倒了水。”
我翻了个白眼,他果然在恶心我。
“所以,为了报答她,”江凭走到我身边,两只手重重拍在我的肩膀上,“我还得把她借走一会儿,不耽误事吧?”
“倒是不耽误,上午没排……”陈嘉煜被我瞪了一眼,瘪着嘴眼珠子滴溜溜转。
“那正好,走吧常医生。”
“我没说要去。”
江凭又开始把我当个“物品”了,这次不是广告牌,是塑料袋,他拉起我的手腕,就像提一个轻飘飘的塑料袋一样提着我的手往外走。
“我没说要!”
“同学……”
江凭没理年主任,径直拉着我走了出去。
“去哪啊?!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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