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离回到榭园,心有余悸,又充满困惑。他寻了个僻静角落,把方才在敬园的遭遇一五一十同茗钰讲了,尤其强调了杨景之那句“本王自有法子知晓你在何处”。
“那日在如玉斋树上偷听被发现,我尚可归咎于自己不小心露了行迹。可今日断断不该,”曲离眉头紧锁,声音压得极低,“我确信气息收敛,动作无声,绝无半分破绽。他如何能精准地知道我藏在房梁之上?甚至……他似乎一直都知道我的动向。”
茗钰听完,脸色也凝重起来。她思虑片刻,眼中闪过一丝惊疑:“若说监视人的法子多得是,但这样无知无觉,还如此持久有效的,我只想到一种可能……”
“蛊术?”曲离立刻明白了她的暗示,但随即摇头,“不可能。若是蛊虫,我不可能毫无察觉。”他虽然自小离开苗寨,但用蛊是刻在血脉里的记忆,是幼时必修的技能。被曲笙声带走后虽未精研,但基本的蛊术原理和常见的追踪蛊虫他都认得,也懂得如何驱避。杨景之身上并无大巫的气息,行事作风更与苗疆蛊术格格不入。
“兴许是什么失传已久的高级秘法,或是……某种我们未曾接触过的异术?”茗钰提出另一种可能。
曲离依旧摇头,语气笃定:“苗寨被毁,精通这等高深追踪秘法的大巫早已无人生还。更何况,杨景之……”他脑海中浮现那张总是噙着笑、醉眼迷离的脸,“他看着不像个深谙此道的人。这感觉……更像是某种天生的、或者与生俱来的联系……” 这个念头让他自己都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
两人正低声讨论着,园外传来动静——杨景之回来了。
曲离与茗钰立刻噤声,收敛心神,与其他被带来的女子一同乖顺地站成一排迎接。杨景之目光扫过众人,在曲离身上短暂停留了一瞬,嘴角那惯常的笑意似乎加深了几分,却未多言,只随意挥了挥手示意她们散去。他看起来心情尚可,仿佛敬园中的不快已被抛诸脑后。
按照祭祀前的斋戒习俗,杨景之这一夜需在临时布置的祠堂里静心诵经。整个榭园因此显得格外安静肃穆。
然而,这表面的平静并未持续太久。夜深人静时,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摸到了榭园的后院——正是钦天监监正贺奕。
他避开守卫,找到曲离,将他引至隐蔽处接头。经历了那日在钦天监令人尴尬的“撞破”,曲离面对这位贺大人时,心头总萦绕着一丝挥之不去的不自在。之前虽知他与张固文关系匪浅,但亲眼目睹的冲击力远非听闻可比。
借着微弱的月光,曲离再次打量贺奕。他身子单薄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那张过分清秀苍白的书生脸,在夜色下更显得气色不佳,透着一股子短命相。再联想到他几次见面都醉醺醺的模样和萎靡的精神,曲离默默在心中为这位看似位高权重、实则如履薄冰的贺大人点起了一盏无形的哀悼之灯。
贺奕却无暇顾及曲离的目光,他压低声音,语气带着一丝紧张和兴奋:“姑娘,张大人那边都已安排妥当。明日祭祀大典,现场礼官、护卫,包括那些做法的僧人,皆是我们的人。只等王爷专心燃香祈福、心神最为凝聚松懈之时,”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你便看我信号动手,暗箭难防,必能成功!”
曲离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明日祭祀,我们这些随行女眷也有机会靠近祭台?”
“自然!”贺奕得意地捋了捋并不存在的胡须,“我今日已同王爷禀报过,言道今年南山暑气异常炽盛,山中阳气过旺,恐扰先祖英灵安宁。需得多带几名女眷随行至祭台,以其阴柔之气调和,方能更好地沟通鬼神,令祭祀事半功倍,福泽绵长。”他一副神棍做派,说得煞有介事。
曲离心中无语:这理由也真亏他想得出来,更亏杨景之竟也信了。他点头应道:“明白了,届时我会留意大人信号。”
“另外,姑娘,”贺奕神情忽然变得更加神秘,警惕地左右张望一番,确认无人后,才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掏出一个用布包裹的物件,迅速塞到曲离手中,“这个,你收好。紧要关头,或有大用。”
曲离心中一动,以为是毒药、暗器或某种保命的符箓。见贺奕如此鬼祟,他也不敢当场查看,匆匆将布包揣入怀中,低声道:“好,多谢大人。”
贺奕完成使命,不敢久留,又如同鬼影般悄无声息地溜走了。
曲离回到自己暂居的小屋,关紧房门,背着烛光才敢将怀中的布包打开。借着昏黄的烛火,他看清了里面的东西——
赫然是那本贺奕之前硬塞给他、又被他扔回去的《那些大户人家不得不说的二三事》!
曲离额角青筋跳了跳,差点没忍住把书直接扔进火盆。他强压着火气,耐着性子快速翻动书页,试图找出其中是否夹带密信或暗号。然而,除了那狗血俗套的张姓大户家庭伦理故事,再无他物!
“……贺大人!”曲离咬牙切齿,几欲呕血,“怎么又是这本破书!都这时候了还玩这套!” 他深感这位看似关键的“内应”大人,实在有些不靠谱。
被贺奕的“厚礼”气得不轻,曲离反而冷静下来。指望别人终归是虚的,杀手行事,最终还是要靠自己。他吹熄蜡烛,换上早已备好的深色夜行衣,覆上面巾,如同一缕融入夜色的轻烟,悄无声息地潜出了榭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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