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离他们出城的路比预想中顺利。文怀英回营后利用旧部关系疏通了北门一处偏哨,杨景之三人则扮作投亲的兄妹,带着四名扮作长随、早已在小院外接应的精干暗卫,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悄然离开了天京城。
然而从天京城北到临川镇,为了避开官道盘查,他们选择了更偏僻崎岖的乡间小路。整整两日的颠簸,对于重伤初愈的杨景之而言,简直是酷刑。简陋的马车每一次颠簸都牵扯着他的伤口,脸色时白时青,额上冷汗不断。当马车终于穿过刻着“临川镇”三个斑驳大字的古老牌楼时,他扶着车框,望着车外逐渐喧闹起来的街景,长长吁了一口气,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和调侃:
“可终于到了……阿离啊,再颠下去,你相公我这把骨头怕是要直接散在这路上了。”他试图活动一下僵硬的肩膀,立刻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曲离装作没听见他那句占便宜的浑话,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和隐忍的表情,心中不由自主涌上一丝愧疚,泼冷水的语气也不自觉放软了些:“王爷莫急,这才是镇口。临川码头在镇子北边,鱼龙混杂,我们最好住得离码头近些,方便行事;但也得找个闹中取静、易于脱身的地方。”他掀开车帘一角,警惕地打量着街道两旁林立的货栈、客栈和熙攘的人群。
杨景之看着曲离专注而警惕的侧脸,那熟悉的、带着任务时特有的冷静,竟让他感到一丝奇异的安心。他苦笑着扼腕叹息:“行吧行吧,权听阿离安排。横竖我是砧板上的肉,任您摆布了。”
在暗卫提前踩点下,一行人很快在码头区边缘找到一家不起眼但后院独立、有侧门通小巷的客栈落脚。客栈老板见他们一行虽风尘仆仆,但衣着尚可,出手也算大方,便也热情招呼。
简单安顿,胡乱吃了点东西果腹后,杨景之便有些坐不住:“走,去码头瞧瞧。”他换了一身稍显富态但不招摇的绸衫,摇着一把折扇,努力做出点“土财主少爷”的气派。曲离则换了一套料子稍好、颜色素雅的襦裙,做妇人打扮,只是面无表情时眉宇间那股冷冽难以完全掩盖。茗钰扮作伶俐的丫鬟跟在身侧,四名暗卫则分散在码头各处,暗中警戒。
晌午的烈日炙烤着大地,码头上热浪蒸腾,空气中咸腥混着汗臭,还有劣质酒水和食物发酵的味道。巨大的货船停靠在岸边,苦力们大多躲在货堆或简陋窝棚的阴影下歇晌,鼾声此起彼伏。
杨景之清了清嗓子,摇着扇子,像个对什么都好奇的富家少爷,朝着一个拥有独自休息区域正靠着麻袋打盹的,看起来像个小头目的汉子走了过去,脸上堆起自认为和善的笑容。
“这位兄弟,劳驾,打听点事。”杨景之客客气气开口。
那汉子眼皮都没抬,不耐烦地挥挥手,像赶苍蝇:“干嘛!没看见歇着呢,吵什么吵!滚滚滚!”
“和气生财、和气生财嘛。”杨景之丝毫不以为意,依旧锲而不舍地笑眯眯问:“老板,我就想问问,咱们这儿有没有能外包的船呀?大点的,舒服点的。”他指了指身旁的曲离,“我夫人头回出远门,想包条船在附近江面转转,看看景致。”
那管事模样的汉子这才撩起眼皮,上下打量了杨景之、曲离和跟着的茗钰一番,眼神带着市侩的精明,轻蔑地撇了撇嘴:“包船?去去去,没看见这儿都是运货的糙船嘛!想游江看景找画舫去,别在这儿捣乱!”他重新闭上眼,显然觉得这“少爷”不懂行情,懒得搭理。
“货船不也是船嘛,有没有条件好点的,我也带着夫人出海去看看景儿。价钱嘛,好商量。”杨景之搓了搓手指,暗示意味明显。
汉子还是那副爱答不理的样子:“出个屁的海。这儿都货船大多都是从皖江和九川来的,离海远了去了。走走走,别耽误本大爷享清福。”
杨景之碰了一鼻子灰,却也不恼,反而凑近一步,压低了点声音,带着点“我懂”的神秘:“皖江和九川可都是好地方。老板,都拉些什么金贵东西啊?有没有值钱的,我也可以投资呀。”
管事猛地睁开眼,眼神瞬间变得警惕而凶狠,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厉声道:“关你屁事,少打听!走走走,再啰嗦别怪老子不客气!”他作势要起身。
杨景之见势不妙,立刻打着哈哈后退:“哎哎,别动气,别动气!随口问问嘛,生意不成仁义在……”他一边说着,一边自然地拉着曲离退到了一处堆满渔网的僻静角落。
“果然不对劲。”杨景之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眼神锐利起来,用折扇点了点码头方向,“皖江、九川……他脱口而出的这两个地方,是产铜铁矿石和私盐的重地。特意强调这两个地方恐怕是为了把咱们吓走。”
茗钰不解:“他们就这么直白地说出来?不怕查?”
曲离在杨景之开口前低声解释:“挂羊头卖狗肉罢了。皖江盛产茶叶,九川则以桑蚕丝绸闻名,明面上运的都是‘正经’货物。”他目光扫过那些巨大的货船和堆积如山的麻袋木箱,若有所思。
杨景之欣赏地看向曲离,折扇“啪”地一合:“阿离说得不错。不亏是我……”他见曲离看着他,似乎下一秒一个白眼就会翻给自己,顿了一下,把“夫人”二字咽了回去,改口道,“……不亏是见多识广。”
几人正低声讨论着,码头那边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和粗鲁的呵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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