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第一周的空气,都弥漫着虚假的、名为“新学期新气象”的味道。
姜泊茸努力地想把那个“惊悚开门夜”和随之而来的“托管”抛在脑后,试图全身心投入“猛猛学”的状态。
随着“叮铃铃”打铃声,教室里一瞬就变成菜市场了。
“虞淮,画的不错嘛,不愧是集训过的。”
“还行吧,我还没画完。”
“陈澄,你英语笔记借我看一下呗。”
“OK。”
“晚饭打球约不约?”
“都有谁去啊,汤以凡你去吗?”
“陪我去装杯水吧,顺便一起上厕所。”
抱着数学错题本啃的姜泊茸坐在位置上。轻咬笔帽,笔杆无意识转动。盯着本子上的证明题,复杂的线条在她眼里扭成混沌森林。
“啧……”
她烦躁地吸了一大口绿豆汤,甜腻的冰凉感滑下喉咙,稍压下了心头的焦躁。自动笔在纸上划划点点,试图找到题中影藏的平行或垂直。
旁边词汇书被风吹得响了一页又一页,她也没心思去理。
生活似乎被切割成了几个平行空间:教室里的埋头苦读,走廊上与虞淮、陈澄她们插科打诨,以及……与沉既白有关的那个空间。
林阿姨的早餐邀请,她以“懒,想多睡一会,起太晚没时间吃”为由,婉拒了两次。
至于放学同行?在教室收拾一会,去个厕所,再到小卖部买个棒冰,磨蹭够了,终于出现在校门口,沉既白懒洋洋地瞟她一眼,自顾自的走在前头,姜泊茸也乐得跟着,相距七米远,维持着一种诡异、互不打扰的默契。
然而,那什么,有句话叫,风平浪静处常有暗礁突袭。
有没有暗礁突袭姜泊茸不知道,但知道有老陈突袭,打的七班那叫一个措手不及。
开学第三天,陈班主任——一位身材敦实、脾气很好的地理老师,抱着一摞卷子走进了教室。推了推鼻梁上的黑色半框眼镜,笑眯眯地宣布:
“同学们,咱来个开学小测,看看大家暑假有没有把知识统统打包还给老师!语数英三科,时间有点紧,大家抓紧!”
还温馨提醒:“桌面清空,书本都放到抽屉里。”
班里顿时一片哀嚎。
卷子发下来,熟悉的公式、陌生的题型,像一张精心编织的网,瞬间把她罩了进去。她不断告诉自己细心冷静,慢慢的进入状态,当然写到各别题目,思路就像断了线的风筝。
煎熬的两个小时过去,交卷。
第二天下午,成绩公布。语文和英语还算稳定,两个113。
还行。
只是数学那一栏鲜红的“83”分。
她又探头看了下别人的分数。
虞淮“78”分,不算,她是美术生。阮弦“123”分,啧有点不讲武德了哈。
啧。
她那点“猛猛学”的虚假繁荣镜面出现微许裂痕。
放学铃响得格外刺耳,姜泊茸慢吞吞地收拾书包,感觉周围的空气都带点分数灼烧后的糊味。
一眨眼,就到了周四下午。
“茸茸,发什么呆呢?走吧,体育课!”轻拍她的肩头。
虞淮穿了件防晒衣,衬得她本就高挑的身形更显单薄,脸上没显什么,但眼神里带着些许催促。
姜泊茸将防晒霜的盖子随意放课桌上,“哦”了一声,跟着虞淮往外走。
操场上一片喧腾,像一锅烧开的沸水。男生们占据了篮球场,一场班级友谊赛即将开幕,看清篮球场的人,她才反应过来。
对了,下午第三节是体育课,是七班和一班的体育课。
姜泊茸眯了眯眼,她们班体委汤以凡也在球场上,正卖力地奔跑、呼喊,打手势。场外阴凉处围了不少人,三三两两的聚着。
姜泊茸和虞淮找了个靠后的看台位置坐下。阳光有些晃眼,风里混着塑胶跑道被晒热和青春的气息。
“哪个班赢面大?”
虞淮从口袋里掏出葡萄薄荷糖,伸手递给姜泊茸。
姜泊茸漫不经心地接过,塞了一颗进嘴里,清凉夹杂着一丝酸甜在嘴里弥漫,稍微提了点神,她眯着眼看向球场。
“谁知道呢……”
“汤以凡挺能咋呼,技术也还行。”
她其实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沉既白在场上,穿了件简单的白色背心,露出的手臂线条流畅有力,前额碎发被撩开,露出光洁的额头、清晰的眉眼。
他不主动抢球,只有在同伴传到手上时才会有大幅动作。运球的动作并不花哨,甚至有些懒散,但节奏感极好,总能在包围中找到空隙传球,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
几个女生在小声议论:
“诶,你看那应该是双胞胎吧。”
“听说一个一班,一个七班。”
“左边那个是我们班的,叫林卿来着。”
“那个小麦色的,打得也好,都进好几个球了。”
“看一班那个!好酷!”
“理科重点班的,但好像是惠林转来的!”
“打球也这么厉害?”
“他好像轻松的样子……”
“还轻松,明明是打水球,好吧。”
姜泊茸小声嘀咕,她把目光落在自己班的汤以凡身上。汤以凡卖力地指挥着队友防守,又一次被强突上篮,球在篮筐上转了两圈,有惊无险。
进了。
“啧。”
这声,不知道是在对球,还是在对人。
虞淮侧头看她:“怎么了?”
没回答,又往嘴里塞了糖,含糊道:
“数学,一如既往地……稳定发挥,稳稳地在谷底。”
虞淮沉默了一下,没说什么安慰的话,只是把手中的小风扇往她这边推了推。
一班在沉既白和谢行知之间默契配合下,打得有条不紊,场上局势逐渐明朗。随手摸了摸略微黏腻的额头,姜泊茸有些坐不住了。
“虞淮,”她站起身,“我去小卖部买饮料,渴死了。”
虞淮看了看场上,又看了看她:“快结束了,不等看完?”
“不看了。”
“再看下去,我怕我心脏病犯了,输不起!”姜泊茸摆摆手,语气带着点刻意的轻松。
虞淮“哦”了一声。
“那要我陪你去吗?”
“不用不用。”
“帮我带瓶葡萄味的行吗?”
“知道啦。”
姜泊茸从看台侧面溜了下去,其实小卖部离操场挺远的,来去要十分钟。但这十分钟至少可以让她稍稍远离那片喧闹。
她慢悠悠地晃到小卖部,挑挑拣拣,给自己拿了瓶青柠味电解水,给虞淮拿了葡萄汽水。姜泊茸捏着两瓶从冰柜里解救出来的饮料,沿着跑道边缘的树影走。
晚风带着热意,吹散了姜泊茸的发丝,却吹不散心口那点不知为何拨起、细密的躁意。
就在她快要接近看台侧面的台阶时,两个熟悉的高挑身影猝不及防地撞入眼帘。
还是,沉既白和谢行知。
不是同学,这两天偶遇的次数有点多了。说吧,是故意的还是有意的?
远处一帮男生一个个难舍难分,交流着打球心得。他俩显然刚从球场上“突围”出来,谢行知边走边夸张地用手扇风。沉既白沉稳些,微微拉开了运动T恤的领口透气,露出的锁骨显得清晰而冷感。
“哎哟喂!这不是我们的姜泊茸同学嘛,刚就见你在看台上呢!”
谢行知眼尖,发现了她,声音稍稍拔高,带着他那招牌式的自来熟腔调。
姜泊茸脚步一顿,谢行知几步蹿到她跟前,笑嘻嘻地,而眼神扫过她手里的两瓶冰镇饮料。
“啧啧啧,这天儿,热啊,打完球简直是要命啊!”
“热!渴!感觉下一秒就要原地蒸发了!”
他夸张地抹了把根本不存在的“汗”。
沉既白也转过身,目光淡淡地落在她脸上,又滑向她手里的瓶子。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濡湿,平添了几分平日里少见的不怀好意。
估计是和谢行知待久了的缘故。
“看我和白白篮球表演这么久,总该有点表示吧。”
“想怎样啊?渴死鬼投胎啊?”她扯了扯嘴角,没好气地说。
“不愧同窗多年,知我者,非姜泊茸莫属,白白都得先一边待着去!”
谢行知立刻顺杆爬,然后毫不客气地伸出手指,指向姜泊茸的手,哦不,是那瓶被手拎着的青柠味电解水。指完,还不客气地用手肘捅了捅那位“一边待着的沉既白”。
“白白,你说是不是?渴不渴?想不想喝?”
“想。”他似笑非笑,清晰地吐出一个字。
姜泊茸:“……”
这俩人搁这演大戏呢。
“行吧行吧。”
她翻了个白眼,带着点“真拿你俩唱戏的没办法”的嫌弃。
谢行知眼疾手快地一把接过,拧开盖就咕咚灌了一大口,沉既白再顺手接过,也仰头喝了起来,喉结随着吞咽上下滚动。
姜泊茸移开视线,捏紧了手里剩的那瓶桃子汽水。
她回到看台,递汽水,虞淮接过,脸上露出一丝疑惑:“你的呢?”
“被狗叼走了。”
虞淮闻言,面上疑惑但也没多问,把汽水又往姜泊茸那推了推。
她自然地接过虞淮刚拧开喝了一口的汽水,冰凉的甜意在舌尖炸开。
数学的成绩、球赛的输赢、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似乎都被“小狗叼走饮料”这个插曲冲淡了,于是乎,气氛不再像之前那么沉闷。
晚自习铃声响起,姜泊茸照例磨蹭,收拾书包,走出教室,习惯性下楼,准备往校门口走,然而一楼楼道转角——背对着她,身段笔挺,低头看手机,单词页面跳动着。
灯光下,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带着一种熟悉又陌生的孤独感。
脚步顿了顿,走了过去。沉既白听到脚步声,收起手机,抬步向外。两人一前一后,融入夜色,一路无话。仿佛下午晚那瓶被“小狗”叼走的电解水,连同那短暂打破距离的互动,都只是错觉。
回到家,姜泊茸把自己摔进柔软的床。房间没开灯,只有窗外城市不眠的灯火投下模糊晃动的光影,像深海里游弋的鱼。
通知栏顶端,一条新的微信好友申请。
沉既白。
为什么要加我?什么意思?
回忆与他有关的事,像一部剪辑混乱的电影,无声地在脑海中放映。
第一天“恶语想向”其实是冷漠拒绝,第二天“熟视无睹”其实是不认识不熟。那天晚上、今天体育课、还有这个好友申请……
无数个问号如藤蔓般缠绕上来,缠得她思绪混乱。
姜泊茸拉过被子蒙住头,试图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都隔绝在外。在被子里拱来拱去,没几分钟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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