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的尾巴像浸了水的宣纸,边缘开始变得模糊不清。年味渐渐散去,街道上的红灯笼被逐一取下,积雪融化,露出底下湿润的泥土,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冬春之交特有的、清冷又暗含生机的气息。
江霖开始频繁地被江妈妈电话催问作业进度,霍之言书桌上的竞赛习题册也翻到了最后几章。他们依旧每天见面,但相处的方式悄然发生着改变。那种24小时黏在一起的蜜糖期似乎过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沉静、更融入日常的陪伴。
很多时候,他们只是各自占据书桌的一角,安静地做着自己的事情。江霖对着物理卷子抓耳挠腮,霍之言则沉浸在一道复杂的数学证明中。阳光透过窗户,在两人之间投下安静的光束,空气中只有书页翻动和笔尖划过的细微声响。
偶尔,江霖会被难题卡住,烦躁地扔下笔。他不再像以前那样立刻凑到霍之言身边求助,而是会自己先皱着眉琢磨一会儿,实在无解,才用笔帽轻轻敲敲桌子,引起霍之言的注意。
霍之言会从自己的思绪中抬起头,看向他。不需要言语,江霖只需把卷子推过去,指指卡住的地方。霍之言扫一眼,有时会在草稿纸上写下关键步骤推回去,有时则会直接低声点破思路的核心,言简意赅。
“受力分析,漏了摩擦力。”或者,“这个公式用错了,看课本第几页。”
他的声音依旧不高,带着特有的沙质感和冷静,却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总能切开迷雾。江霖往往茅塞顿开,嘟囔一句“原来如此”,便又埋头苦干起来。
这种默契的、高效的互动,让江霖隐隐觉得,霍之言身上那种属于“学神”的、不容置疑的掌控感,正在一点点回归,并且不再带着最初那种冰冷的疏离,而是沉淀为一种更内敛的力量。
一天下午,天空飘起了细密的雨夹雪,敲打着窗玻璃,发出沙沙的声响。两人刚结束一段学习,正靠在沙发上休息。霍之言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忽然低声开口:“快开学了。”
江霖正拿着手机刷篮球资讯,闻言手指一顿,侧头看他。霍之言的侧脸在阴雨天光线下显得有些模糊,看不清表情,但语气里听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更像是一种陈述。
“嗯,”江霖放下手机,也看向窗外,“时间过得真快。”他顿了顿,故意用轻松的语气说,“怎么?舍不得跟我天天腻在一起的日子了?”
霍之言转过头,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没接这个话茬,而是说:“你的物理,最后两章还需要巩固。”
江霖:“……” 得,白煽情了。
但他看着霍之言那副认真规划学习的模样,心里却莫名踏实。他的霍之言,正在变得越来越像一棵树,根系向下扎得更深,枝叶向着阳光舒展,沉稳而坚定。
雨雪天黑得早,不到五点,窗外已是暮色四合。江霖看了眼时间,站起身:“今天早点回去吧,我妈说包了饺子。”
霍之言点了点头,也站起身送他。
走到玄关,江霖弯腰换鞋,霍之言就站在他身后。穿好鞋直起身时,江霖忽然感觉颈后一暖——是霍之言伸手帮他整理了一下刚才蹭歪的卫衣帽子。
动作很自然,指尖掠过他后颈的皮肤,带着微凉的触感,一触即分。
江霖的心跳漏了一拍,回头看他。
霍之言已经收回了手,神色如常地看着他,只有耳根在玄关昏暗的光线下,透出一点不易察觉的微红。
“路上小心。”他低声说。
没有多余的亲昵动作,没有黏糊的告别话语,只是一个细微的整理衣帽的动作,一句简单的叮嘱,却比任何热烈的拥抱都更让江霖心头悸动。
他看着霍之言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清俊的眉眼,忽然就理解了那种“润物细无声”的感觉。有些感情,不需要时刻挂在嘴边,它已经渗透进每一个相处的细节里,成了呼吸一样自然的存在。
“知道了。”江霖咧嘴一笑,抬手,指尖飞快地掠过霍之言的额发,带着点恶作剧的意味,“明天见,霍老师。”
说完,他拉开门,冲进外面细密的雨雪中,回头朝站在门口的霍之言挥了挥手。
霍之言站在门内,看着那个身影消失在楼道拐角,才轻轻关上门。他背靠着门板,听着窗外淅沥的雨声,抬手摸了摸刚才被江霖指尖拂过的额发,那里仿佛还残留着一点属于对方的、略带莽撞的温度。
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那个熟悉的身影撑着伞,快步走入迷蒙的雨幕,直到看不见为止。
屋子里重新安静下来,只剩下雨声和自己的呼吸。
霍之言回到书桌前,却没有立刻继续学习。他拿起手机,看着屏幕上那个没有存储却烂熟于心的号码,手指悬在拨号键上方,久久没有落下。
窗外,冬末的雨雪滋润着大地,预示着冰封的河流即将解冻,草木即将萌发新芽。
而某些冻结在心底的东西,似乎也在这悄然而至的春汛里,开始了缓慢而坚定的松动。
他知道,开学意味着回归熟悉的校园,也意味着要面对更多来自外界的目光和可能的风雨。但这一次,他感觉自己的脚步,比以往任何一个春天,都要来得沉稳。
因为他的世界里,不再只有回忆和寂静。
还有了一束,无论风雨,都会如期而至的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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