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第一天的课程在某种心照不宣的微妙氛围中结束了。放学铃声响起,教室里瞬间爆发出桌椅挪动的嘈杂声响,学生们如同开闸的洪水,迫不及待地涌向门口。
江霖慢吞吞地收拾着书包,眼角余光始终锁定在旁边那道清瘦的身影上。霍之言的动作依旧不疾不徐,将每本书都仔细地码放整齐,拉上书包拉链,然后静静站起身。
“走吗?”江霖拎着书包带,凑近了些,声音压低,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期待。
霍之言点了点头,没说话,只是率先朝教室外走去。夕阳的余晖将走廊染成一片温暖的橙黄,他们的影子被拉得长长的,投射在光洁的地面上。
周围的同学依旧会投来目光,但经过一天的“洗礼”,似乎也渐渐习惯了这两人之间那种无形的纽带。议论声少了,更多的是好奇的一瞥,然后便匆匆离去。
两人并肩走出教学楼,喧嚣被甩在身后。初春傍晚的风带着一丝凉意,却也吹散了白日里残存的沉闷。
“去……老地方坐坐?”江霖提议,指的是学校后门那条安静河边的长椅。寒假里,他们偶尔也会在那里晒太阳、看闲书。
霍之言脚步微顿,随即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河边的柳树已经抽出了嫩绿的新芽,在夕晖中泛着柔和的光泽。河水比冬日里活跃了些,潺潺流淌着,映照着天边绚烂的晚霞。长椅孤零零地立在岸边,像是专为他们预留的。
坐下时,江霖刻意挨得近了些,两人的手臂几乎要贴在一起。霍之言没有躲闪,只是将书包放在并拢的膝盖上,目光投向波光粼粼的河面。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却并不尴尬,反而有种劫后余生般的宁静。脱离了众人视线的中心,紧绷了一天的神经终于可以松懈下来。
“啧,感觉像被围观了一天的猴子。”江霖率先打破沉默,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舒展了一下长腿,语气带着点自嘲的轻松。
霍之言侧头看了他一眼,夕阳给他棱角分明的侧脸镀上了一层柔光,那双总是显得过分冷静的眸子里,此刻也映着暖色的霞光。
“还好。”他轻声说,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但江霖听清了。
“还好什么?还好没人直接上来问?”江霖挑眉,故意逗他。
霍之言转回头,继续看着河面,嘴角却似乎有极淡的弧度:“还好……你在。”
很轻的三个字,像羽毛拂过心尖。江霖的心跳蓦地漏了一拍,随即涌上一股滚烫的热流,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他愣愣地看着霍之言被霞光勾勒的柔和轮廓,一时竟忘了回应。
霍之言的耳根悄悄爬上了一抹红,比天边的晚霞更秾丽几分。他似乎有些不自在,微微动了动身子,将膝盖上的书包抱得更紧了些。
江霖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胸腔震动,带着毫不掩饰的愉悦。他不再看霍之言,也学着对方的样子望向河面,但肩膀却悄悄地、坚定地,贴上了霍之言的肩膀。
隔着两层校服布料,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身体的温度和微微僵硬的触感。
霍之言的身体瞬间绷紧,却没有移开。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放缓了流速。远处传来模糊的车流声,近处是河水流动的轻响,还有彼此逐渐同步的、清浅的呼吸声。
夕阳一点点下沉,天边的色彩从橙黄变为瑰丽的紫红,又渐渐沉淀为宁静的蓝灰色。暮色开始四合,路灯尚未亮起,世界陷入一片温柔的朦胧。
“冷吗?”江霖忽然问,声音在渐暗的天色里显得格外低沉。
霍之言摇了摇头。
但江霖还是伸出了手,他的动作很慢,带着试探的意味,先是小指不经意地碰了碰霍之言放在身侧的手背。
霍之言的指尖轻轻一颤。
江霖停顿了一下,见对方没有躲开,便像是得到了某种默许,缓缓地、坚定地,将自己的手掌覆盖了上去,将那只微凉的手握在了掌心。
霍之言的手很瘦,指节分明,皮肤细腻。被江霖温热干燥的大手包裹住时,他整个人都轻轻颤栗了一下,像是受惊的蝶翼。他下意识地想蜷缩手指,却被江霖更紧地握住。
“手这么凉,还说不冷。”江霖的声音带着笑意,拇指下意识地在他手背上轻轻摩挲了一下。
霍之言彻底不动了。他垂下眼睫,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所有可能泄露的情绪。他没有挣脱,也没有回应,只是任由自己的手被包裹在那片温暖的掌心里,仿佛放弃了某种抵抗,又像是终于找到了可以停靠的港湾。
掌心的温度源源不断地传递过来,驱散了傍晚的微凉,也似乎熨帖了心底某些隐秘的不安。
他们就这样静静地坐着,在暮色笼罩的河边,在无人打扰的长椅上,牵着手。
影子在脚下融成一团模糊的深色,再也分不清彼此。
直到天边最后一抹光亮被夜色吞没,远处教学楼亮起星星点点的灯火,霍之言才极轻地动了一下,低声道:“该回去了。”
“嗯。”江霖应着,却没有立刻松手。他又握了几秒,才像是完成某种仪式般,缓缓放开。
掌心骤然失去的温度让两人都感到一丝空落。
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发麻的腿脚,两人默契地朝着回家的方向走去。路灯适时亮起,昏黄的光线将他们的身影重新勾勒出来,依旧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但空气中弥漫的那种亲昵和默契,却比来时更加浓郁,无声地宣告着某种关系的尘埃落定。
有些东西,在无人窥见的暮色里,已经悄然生根,破土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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