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天指尖触碰之后,江霖和霍之言之间,陷入了一种奇异的“静默期”。
没有剑拔弩张的挑衅,也没有更进一步逾矩的举动。仿佛暴风雨过后,海面暂时恢复了平静,但水下涌动的暗流,只有身处其中的人才能感知。
江霖不再刻意找茬,霍之言也依旧沉默。但有些东西,确确实实不同了。
比如,江霖发现自己的抽屉里,开始时不时出现一些小东西。有时是一颗包装熟悉的薄荷糖,有时是一小盒贴着他喜欢的动漫角色图案的创可贴,甚至有一次,是一本被细心包好了书皮、里面用便签标注了重点和简易解题思路的数学笔记。
没有署名,没有纸条。但江霖知道是谁放的。
他嘴上嘟囔着“多管闲事”,却会把那颗薄荷糖含很久,会把创可贴仔细收好,会把那本笔记偷偷塞进书包最里层,在夜深人静、咬着笔头对着难题发愁时,才小心翼翼地拿出来翻看。那上面的字迹工整冷硬,解题逻辑清晰得可怕,看着看着,眼前就会浮现出霍之言低头写字的侧影。
他开始习惯在课间趴在桌子上,假装睡觉,实则半眯着眼,看霍之言安静看书的样子。阳光跳跃在他浓密的睫毛上,投下小片阴影,鼻梁高挺的线条像是被精心勾勒过。看着看着,江霖会觉得心里某个地方变得很软,像被羽毛轻轻搔过。
霍之言似乎也默许了这种无声的“窥探”。他甚至会在江霖看得太久时,微微侧过脸,目光平静地回视过来,直到江霖先一步狼狈地移开视线,耳根发烫。
这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像一层薄薄的糖衣,包裹着两人之间尚未挑明的情愫。
转折发生在一次周五的大扫除。
江霖被分配去打扫存放旧桌椅的储藏室。那里灰尘很大,光线昏暗,堆满了废弃的杂物。他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挥舞着扫帚,弄得乌烟瘴气。
正当他弯腰去搬一个沉重的旧讲台时,脚下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整个人失去平衡,朝着旁边一堆废弃的木质画架倒去!
眼看就要被尖锐的边角划伤,一只手臂从斜后方猛地伸过来,揽住他的腰,用力将他往后一带!
江霖猝不及防,后背撞进一个温热而坚实的胸膛。熟悉的、干净的皂角香气瞬间将他包裹。
是霍之言。
他怎么会在这里?
江霖心跳骤停,大脑一片空白,只感觉到腰间那只手臂收得很紧,隔着薄薄的校服,能清晰感受到对方手臂肌肉的线条和力量。
“你……”他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完整的声音。
霍之言没有立刻松开他。两人维持着这个近乎拥抱的姿势,在昏暗杂乱、灰尘飞舞的储藏室里,静静地站了几秒。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尘埃在从门口透进来的那一束光柱里,无声地翻滚。
江霖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也能感觉到身后那人胸腔里传来的、同样有些失序的震动。
最终,是霍之言先松开了手。他退开一步,目光在江霖身上扫过,确认他没有受伤,然后弯腰,默默扶起那个被江霖带倒的画架,动作依旧从容。
江霖站在原地,腰间似乎还残留着刚才被紧紧箍住的触感,脸上热得能煎鸡蛋。他看着霍之言沉默收拾的背影,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在胸腔里膨胀。
“喂,”他清了清嗓子,试图找回平时那副嚣张的调子,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哑,“你……你怎么在这儿?”
霍之言直起身,从校服口袋里拿出便签本和笔,低头写字。光线昏暗,他微微蹙着眉,写得很慢。
纸条递过来,字迹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有些模糊:
「路过。听到声音。」
江霖看着那行字,心里嘀咕:这么巧?储藏室在走廊最尽头,他怎么会“路过”到这里?
他没戳破,只是哼了一声:“谢了。”
霍之言摇摇头,表示不用。
两人一起沉默地收拾着残局。江霖负责清扫,霍之言则把散乱的桌椅归位。没有交流,动作却莫名地默契。
打扫接近尾声时,江霖在一个积满灰尘的旧书柜角落里,发现了一个东西。那是一个很老的、木头外壳的收音机,上面还带着调频的旋钮,看起来已经废弃很久了。
他鬼使神差地把它拿了出来,用袖子擦了擦表面的灰。
“看,老古董。”他把它举到霍之言面前,像是分享什么新发现。
霍之言的目光落在那个收音机上,眼神似乎有瞬间的恍惚。他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收音机冰冷的木质外壳,然后,落在了调频旋钮上。
他试着拧了一下。
“滋啦——”一阵刺耳的电流声响起,在寂静的储藏室里格外突兀。
江霖吓了一跳。
霍之言却像是被这声音触动,手指停留在旋钮上,微微用力。
电流声减弱,断断续续的、模糊的音乐声从收音机里飘了出来,是一首很老的、带着杂音的英文歌。
在断续的音乐背景音里,霍之言转过头,看向江霖。
储藏室光线昏暗,他的眼眸却显得格外深邃,里面像是蕴藏了许多未说出口的话。
他抬起手,没有拿笔,也没有写字,而是伸向了江霖。
江霖屏住呼吸,看着他修长的手指缓缓靠近,最终,轻轻碰了碰他刚才因为搬东西而不小心蹭到灰尘的额角。
指尖微凉,带着小心翼翼的触感。
那一瞬间,江霖仿佛听到了比收音机里那首老歌更清晰的声音,是某种东西在心底破土而出的脆响。
霍之言很快收回了手,仿佛刚才那个动作只是帮他拂去灰尘。
他指了指门外,示意该走了。
江霖愣愣地点头,抱着那个还在咿咿呀呀唱着模糊旋律的老旧收音机,跟着霍之言走出了昏暗的储藏室,重新踏入走廊明亮的光线里。
外面的喧嚣瞬间涌入耳膜,但江霖觉得,自己的世界里,好像有一部分,永远地留在了刚才那片昏暗与寂静之中,留在了那首断续的老歌和那个轻柔的触碰里。
他看着走在前面的霍之言的背影,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
这场始于敌对、陷于纠缠的默片,似乎……开始有了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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