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江霖顶着两个淡淡的黑眼圈进了教室。
周末两天，他脑子里反复回放着雨中的画面——霍之言空茫的眼神，被雨打湿的额发，还有自己把伞塞给他时，那家伙愣住的表情。以及，那些关于“心理问题”的流言，像背景音一样不断回响。
他烦躁地抓了把头发，觉得自己像个傻逼，操心些没边儿的事。
走到座位时，霍之言已经在了。那把折叠整齐的雨伞，安静地放在江霖的桌面上，伞柄上甚至还细心地缠着一根橡皮筋。
江霖脚步顿了一下，拿起伞，触手干燥，带着一股阳光晒过的味道。他瞥了霍之言一眼，对方正低头看书，侧脸平静，仿佛周五那场雨中的微妙对峙从未发生。
“谢了。”江霖干巴巴地说了一句，把伞塞进桌肚。
霍之言闻声抬头，看了他一眼，目光在他眼下的淡青处停留了一瞬，几不可查地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一切似乎又回到了之前的“静默规则”。共享的水瓶，悄无声息出现在抽屉里的笔记和糖果。但江霖总觉得，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他看霍之言的眼神里，多了之前没有的探究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保护欲。
这种保护欲，在几天后的体育课上再次被点燃。
这节课是篮球分组对抗。体育老师大概是心血来潮，把平时几乎不参加集体活动的霍之言也硬塞进了队伍里，分在了江霖的对面。
霍之言抱着篮球站在场上，身形挺拔，但与周围活跃的气氛格格不入。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局促。
比赛开始，江霖这边攻势很猛。几个回合下来，比分拉开。轮到霍之言那边进攻，球传了几次，不知怎么就到了霍之言手里。他拿着球，站在原地，似乎在犹豫是该传还是该投。
“传球啊！哑巴！”对面一个平时就有点瞧不起霍之言的男生，不耐烦地喊了一声，语气带着明显的轻蔑。
江霖眉头瞬间拧紧。
霍之言握着球的手指收紧了一下，骨节泛白。他抬眼，目光冷冷地扫了那个男生一眼，那眼神让男生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但就在这瞬间的僵持中，江霖这边的一个队员瞅准机会，猛地冲过去想断球。动作有些鲁莽，手肘直接撞向了霍之言的胸口！
“砰”的一声闷响。
霍之言被撞得踉跄了一下，手中的球脱手。他捂住胸口，脸色瞬间白了一下，眉头紧紧蹙起，像是强忍着什么。
“操！你他妈没长眼睛？！”江霖几乎是瞬间炸了，他猛地冲过去，一把推开那个撞人的队员，力气大得让对方直接坐倒在地。
全场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着突然发怒的江霖。
江霖没理会其他人，转身扶住霍之言的胳膊，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急切：“喂！你怎么样？撞到哪儿了？”
霍之言摇了摇头，想推开他的手，示意自己没事。但苍白的脸色和额角瞬间沁出的细密冷汗出卖了他。
江霖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那股邪火蹭蹭往上冒。他狠狠瞪了那个还坐在地上的队员一眼，眼神凶得像要杀人。
“不打了！”他撂下一句话，扶着霍之言就往场边走，“去医务室！”
霍之言似乎想拒绝，但江霖的手像铁钳一样箍着他的胳膊，根本不容他挣脱。他侧头看着江霖紧绷的侧脸和紧抿的嘴唇，那双总是平静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
去医务室的路上，两人都很沉默。江霖憋着一肚子火，不知道是气那个撞人的队员，还是气霍之言的隐忍，或者气自己这莫名其妙的失控。
校医检查后，说只是软组织挫伤，没什么大碍，喷了点药就让休息。
江霖看着霍之言坐在医务室的床上，校服领口微微敞开，露出锁骨下方一小片已经开始泛青的皮肤，心里的火气莫名就变成了另一种酸涩的情绪。
他拉过一把椅子，在床边坐下，双手抱胸，脸色依旧不好看。
“喂，”他声音闷闷的，“你以前……是不是经常被欺负？”
霍之言正在整理衣领的手指微微一顿。他抬起头，看向江霖，眼神里带着询问。
江霖别开视线，盯着雪白的墙壁：“就是……看你刚才那样子，好像习惯了似的。”
霍之言沉默着，没有动作。
医务室里消毒水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安静得能听到窗外隐约的操场上哨声。
过了好一会儿，就在江霖以为他不会回应，准备起身去买水的时候，霍之言忽然动了。
他伸出手，不是去拿便签本，而是轻轻拉住了江霖的手腕。
江霖身体一僵，诧异地回头。
霍之言的手指微凉，力道却很轻。他拉着江霖的手，引导着他的指尖，缓缓地，在自己的左手手腕内侧，划过一道早已愈合、只留下一条极淡白色痕迹的旧伤疤上。
那道疤很细，不仔细看几乎发现不了。
江霖的指尖触碰到那微凸的、带着不同触感的皮肤时，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呼吸一滞。
他猛地抬头，撞进霍之言深不见底的眼眸里。那里面没有悲伤，没有痛苦，只有一片沉寂的、仿佛看透了什么的荒原。
霍之言很快松开了手，仿佛刚才那个动作只是江霖的错觉。他重新靠回床头，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遮住了所有情绪。
江霖却像是被施了定身术，僵在原地，指尖还残留着那道疤痕的触感，冰凉而清晰。
那道疤……是怎么回事？
那些流言……难道是真的？
他看着霍之言闭目安静的侧脸，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这个看似无坚不摧的学神身上，藏着怎样沉重而不为人知的过去。
而他之前所有的挑衅、试探，甚至那点刚刚萌芽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在这一刻，都显得那么轻飘，那么……微不足道。
一种前所未有的、混杂着心疼、无力和强烈好奇的情绪，像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好像，触碰到了冰山之下，更深、更暗的裂痕。
而拼凑出这座冰山全貌的**，在这一刻，前所未有地强烈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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