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吵他们的，关我什么事。”程恒打断他，语气带着一贯的桀骜，又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挣扎，“我已经成年了，可以自己决定。国外……也没什么好的。”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目光重新投向波光粼粼的河面：“这里……也挺好的。”
季槿看着他被灯光勾勒出的轮廓，心里涌起一股巨大而汹涌的暖流，夹杂着酸楚和难以置信的喜悦。程恒挣扎过，犹豫过，甚至可能妥协过，但最终，他选择了留下。
为了什么？
答案呼之欲出，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尖，烫得他几乎要颤抖。
“那……”季槿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你不走了？”
“嗯。”程恒应了一声，转过头来看他，嘴角慢慢向上扬起一个弧度，不再是平时那种带着嘲弄或漫不经心的笑，而是轻松、释然，甚至带着点期待的笑，“不走了。省得某个书呆子找不到人，又站在树下发呆。”
“那……你没有跟你爸妈吵架？”季槿有些忐忑，“没有。我告诉他们，我要留下来参加高考，不是因为叛逆，而是我在这里找到了……必须留下的理由。”他顿了顿，“我拿到了另一所大学的录取通知，就在本市，美术专业。用的是我自己的奖学金。”
“可是……国外的机会……”季槿的声音很轻，带着难以置信。
“那里的紫荆花，又没有这里的好看。”程恒轻笑一声，语气又恢复了那种熟悉的的调子，但他转回来的眼神却无比认真，“而且，某人用了我调的钴蓝，总得负责画出一幅像样的画给我看看吧？半途而废可不行。”
河面的微风吹过来，带着湿润的水汽和夏天夜晚植物的清新。对岸的灯火更璀璨，连成一片温柔的星海。
他们谁都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地坐在河堤上，看着对岸的灯火和河里的星光点点。共享的耳机里，那首《紫荆花盛开》的旋律再次缓缓流淌，这一次，程恒没有跑调。
远处，高考结束的喧嚣仿佛另一个世界的事情。而他们的世界，在这一刻，只剩下彼此的心跳声，和预示着漫长夏日开始的、温柔的风声。
毕业典礼，喧闹的同学们都在各自的班级，由老师带领到操场集合。同学们的欢声笑语环绕在耳畔，平时显得聒噪，现在却只剩下离别前的不舍。
拍完毕业照，大家回到班级，黑板上用粉笔写着“青春，永不散场！”几个略显稚嫩却真诚的大字。气氛比在操场上时更添了几分亲密和黯然。
班级里的气氛愈加热烈，起哄声和掌声此起彼伏。几个节目后，不知是谁带头喊了一句：“程恒！来一个！程恒！来一个！”
这呼声很快得到了全班大多数人的响应。程恒在年级里名气不小，无论是之前球场上的张扬，还是后来与林晓那场风波中的强硬，都让他显得格外与众不同。
程恒原本斜倚着墙闻言啧了一声，脸上露出惯常的不耐烦，耳根也不自觉地微微泛红。他下意识看向身旁坐着的季槿。
“没准备节目，就……随便唱几句自己瞎编的，跑调了别笑。”他将讲台上的椅子搬到讲台中央，转身拿起自己的吉他，坐在椅子上。
“紫荆落满画板边缘。”
“你睫垂落青涩影帘。”
“颜料打翻四月晴天。”
“花香染透白衣袖边。”
同学们安静地听着，或许并不是所有人都完全明白歌词里的故事，但那旋律中流淌的情感却足以感染每一个人。几个女生甚至悄悄捂住了嘴，眼睛亮晶晶的。
“画布油彩尚未风干。”
“紫荆叶轻颤低语。”
“你转身衣角扬起。”
“落进我的调色盘里……”
歌声缓缓落下，余韵却萦绕在安静的教室里。
程恒唱完，赶紧回到座位。季槿没有说话，心脏还在为那首笨拙而又真诚的歌剧烈跳动着。课桌阴影下，他悄悄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了碰程恒放在腿边的手背。
程恒的手指僵了一下，随即反手握住，将他的指尖紧紧攥在手心。
掌心的温度，比任何掌声都要滚烫，也更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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