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里，空无一人的美术室里，木门被轻轻推开。程恒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脚步很轻，带着一种刻意的、与平日里的张扬截然不同的谨慎。他没有开大灯，只是按下了一盏小台灯的开关，昏黄的光线勾勒出他略显疲惫的轮廓。
季槿的心跳好似小鹿乱撞，眼睛紧盯屏幕。他看到程恒径直走向角落的一个画架，哪里从来没有人坐过，早已落了灰。扯掉遮住画板的白纸，木色板子上有些歪歪扭扭的两个字呈现在屏幕上——程恒。
他并没有去碰任何公用的颜料盒和工具架，而是从自己背着的黑色单肩包里拿出几罐颜料和刮刀。
季槿的喉咙有些发紧，眼睛酸涩。
监控无声地播放着，好似一场默剧，却重重敲击在季槿心上。画面里程恒小心翼翼地用刮刀撬开颜料罐，将不同比例的蓝色颜料与白色颜料挤在调色盘上。神情带着平日里少有的专注。他反复调试，不时用刮刀沾取一点点，在纸上涂抹对比。时不时皱眉而后舒展开，反反复复。昏黄灯光将他忙碌的身影投在墙上，放大成一个孤独而执着的剪影。
“这里。”王老师指着屏幕一角，“他用的都是自带的颜料，没有碰美术室的任何东西。”
秒针不知走了多少圈。最后，程恒似乎终于满意了。他将调试好的钴蓝颜料一点点刮进一个小瓶子里，就是如今藏在季槿抽屉最最深处的那一个。他甚至仔细地擦拭瓶子边缘，直到没有一丝颜料残留才拧紧盖子。
做完这一切，他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安静的坐在画架前，有些呆愣的对着那刻有他名字的画板坐了好一会儿。然后他才开始默默收拾东西，将画板恢复原样，擦干净调色牌，熄灭了台灯。最后看了一眼手上那瓶钴蓝颜料，嘴角微微上扬——那是一个极浅却无比温柔的笑容。
季槿的心猛地一颤，那个笑容他见过，就在昨天?角?程恒将颜料递给他的瞬间。
“还要继续看吗？”王老师问道。
季槿轻轻摇了摇头，声音有些哽咽:“不用了，老师。谢谢您。”
他推开监控室的门，午后的阳光刺得他眼睛发疼。脑海里全是程恒专注调色的模样，那个在昏暗灯光下小心翼翼为他准备礼物的少年与今天画室里暴怒离去的身影重叠在一起。
他跑上楼梯，脚步声在空荡的楼道里回响。推开教室后门时，他喘得厉害。人都走光了，桌椅整齐的有些冷清，只有最后一排靠窗的那个角落。
夕阳把教室染成一片暖橘色。只有那个角落被阴影所笼罩着。程恒一个人坐着，没趴着，也没看书，就干坐着，侧脸对着窗外。
季槿放轻脚步，悄悄走过去。程恒听见了，肩膀微微抖动了一下，但没回头。
季槿站在他桌边，手指在书包带子上绞了绞，然后从身后的书包里掏出那瓶小小的钴蓝颜料。他没说话，只是把瓶子轻轻放程恒摊开的练习
册旁，瓶身碰到纸页，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程恒的目光从窗外收回来，落在那个瓶子上，停了几秒，却没看季槿。
“我……”季槿突然开口，嗓子有点哑，他清了清“我去看了监控。”声音不高，但在安静的教室里显得格外突兀。
程恒依旧沉默，搭在桌边的手指无意识蜷了一下。
“对不起。”季槿看着程恒的侧脸，这三个字说出来像卸下了一块巨石。“我不该那样问你。我……”他顿了顿，声音更清晰了一点，“这个礼物，我很喜欢……我知道是你自己调的，对不起。”
一阵风吹进来，带着窗外的树叶和紫荆花瓣。一片小小的、浅粉色的紫荆花瓣被风卷着，晃晃悠悠，正好落在季槿的头顶，卡在他柔软的黑发里。
季槿毫无察觉，只是紧张的看着程恒。
程恒终于转过头，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他看着季槿，目光扫过他因为奔跑和紧张而微微泛红的耳根，然后，很自然的就看到了他头顶那片碍眼的花瓣。
程恒什么也没说，他直接抬起手，不是那种小心翼翼的触碰，而是带着点习惯性的不耐烦，动作却很轻快。他用手指在季槿头顶随便那么一拨弄，那片花瓣就被他准确地捻了下来。
“啧。”他开口，声音有些干涩，带着点鼻音，像是刚找回自己的声音“头上粘东西了都不知道？”他把哪片小小的花瓣随手弹开。
他看着程恒终于肯看他的眼睛，那双眼睛里的冰碴子好像被刚才那一下给戳碎了，剩下点还没收拾干净的别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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