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季槿应了一声，感觉堵在喉咙口的那个东西终于散开了，他弯了弯嘴角有些不好意思。
程恒别开脸，单手背起书包，动作有些粗鲁:“愣着干嘛？走不走？”凳腿在瓷砖地上挂出急促的响声。
季槿赶忙把那罐钴蓝颜料小心翼翼地装进书包，跟在他身后。
程恒没等他，但步子迈得不大。季槿两步就追到了他旁边，肩膀偶尔会蹭到他的校服袖子。走廊里只剩下他们两个的脚步声。
那片被程恒弹开的花瓣在夕阳的光束里打了个转，慢悠悠地飘落到地上。没人再看它。刚才那点沉闷的、令人喘不过气的别扭，好像也随着那随手一拨，被轻轻揭过去了。
程恒说完那句话就扭过头去，耳机线却悄悄递了过去，悬在两人之间，微微晃动着。季槿愣了一秒，接过那只还带着对方温度的耳机，手指擦过程恒指尖。程恒食指蜷缩了一下，耳尖发红。
有些熟悉的旋律流淌出来，是那天在画室程恒跑调哼唱的《紫荆花盛开》。此刻听来，每一个音符都精准地敲在季槿的心上。
他们就这样并肩走在夕阳下，天边残留的一抹红将他们的影子拉的很长，谁也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地走着。耳边的音乐，身旁的人，还有空气中若有若无的紫荆花香，一切都刚刚好。
快到分岔的路口，程恒突然停下脚步，右手摘掉耳机，音乐声戛然而止。
“喂，”他踢开脚边的一粒小石子，声音有些闷闷的，“明天……还一起走吗？”
季槿抬头，看着他被夕阳染成金色的发梢，轻轻“嗯”了一声。
“那……早上呢？”程恒追问，目光却不自然地瞥向别处，“巷口那家早餐店，油条炸的还行。”
季槿嘴角微微勾起:“好。”
程恒像是完成了什么重大的任务一般，肩膀微不可查地松了一下。他摆摆手，转身超另一个方向走去，背影依旧挺拔，脚步却轻快了许多。
季槿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直到程恒的身影消失在街角才转身离开。他摸了摸书包侧边口袋最深处塞着的那瓶钴蓝颜料，冰冷的玻璃瓶身好似也染上了夕阳的余温。
第二天清晨，季槿提前十分钟就到了巷口。早餐店的油锅正冒着热气，金黄酥脆的油条在锅里翻滚，他正要掏钱，一只手臂却从旁边伸过来，把一张纸币拍在柜台上。
“两个油条，两杯豆浆，一杯多糖。”程恒的声音带着点清晨特有的沙哑，他今天校服穿得格外整齐，就连校服最顶端那颗扣子也被他一丝不苟的扣着。
季槿呆愣了一瞬：“你怎么知道我要多糖？”
程恒接过装满豆浆的杯子，很自然地插上吸管递给他，手指却有些颤抖：“你之前在蛋糕店糖包要了三袋。”
季槿接过温热的豆浆，甜度刚好。
晨光熹微中，两人靠在墙边吃完早餐。程恒两三口解决完油条，从季槿书包侧边口袋摸出那罐钴蓝颜料在指尖把玩着：“我帮你调的颜色，不是让你供起来的……”
季槿咬着吸管抬头看向他。
“放学美术室，”程恒将它抛起来又接住，“把那幅画画完。”
那是季槿这三年来第一次在画布上落下毫无迟疑的笔触。钴蓝颜料在夕阳照耀下流淌成一片绚烂的花海。程恒坐在一旁的画架前，有一搭没一搭地削着铅笔。
削下来的木屑卷曲着落在地上，像另一种形式的花瓣。
突然，程恒手中的美工刀一滑——
“嘶。”他皱着眉头甩了甩手，指尖沁出一粒血珠。
季槿听到声音几乎是立刻放下画笔走过来。他握住程恒的手腕，从衣兜里掏出创可贴，动作熟练得像是排练过无数次。
程恒楞楞地看着他低头给自己包扎，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创可贴绕到最后一圈时，季槿突然开口：“你爸的事……”
“林晓说的是真的”季槿的声音很轻，“但你不是他。”
画室里只剩下铅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远处传来模糊的上课铃。季槿松开手，创可贴已经贴好，边缘平整。他抬起头，正对上程恒的视线。
窗外，一树紫荆花开得正盛，一片花瓣被风裹挟着飘进来落在未干的画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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