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金的手指轻柔地拂过李厘的无名指，指尖在那枚重新佩戴的家主戒指上流连。
戒圈上繁复的雕纹细密而冰冷，每一次转动都轻轻刮过指根未愈的嫩肉，想必会给她带去一些细微但清晰的刺痒。
“还是太大了些……”他斜倚着床头，半阖着眼帘，自言自语。
语气里听不出遗憾，更像是在赏玩，仿佛这种不合衬本身就是他刻意烙下的私有印记：“没关系，等回到飞地，我会为你量身定制一枚对戒……就用最亮的铂金，镶嵌蓝晶石。”
没有人能听见许诺，他的苍白公主仍深陷在自我透支后的沉睡中。
尤金用拇指指腹轻轻按压她手腕内侧，感受皮肤下跳动的脉搏。
测量私有物残存的生命力。
他低下头，温热的唇印在布满细小伤痕的手背，几乎像一个虔诚的骑士吻。
但下一秒，利齿合拢，重重地咬了下去。
肌肤下陷，留下一个渐渐浮现的泛白齿痕，随即被汹涌充血的红晕取代。
刺痛让李厘即使身处在无意识的深渊中也蹙起眉头。
仿生机器人自然要找到，但这个不懂自爱的主人，也必须接受来自家主的惩罚。
尤金掀起眼帘，仔细欣赏李厘因深陷迷蒙而显得无助的表情。
冷翠色的眸子里水光潋滟闪动，交织着残忍与满足。
他确认惩罚已经送达。
猩红舌尖舔去她手背上不存在的血丝，留下湿漉漉的痕迹。然后他执起她无力的手，将那只微凉的手掌摊开，贴在自己温热的脸颊一侧。
当他从身后接住她软倒的身躯，发现李厘竟选择用如此凶险的方法对仿生人进行定位，第一反应是暴怒。
聪明用错了地方，妻子还是该蠢一些为好。
在那一刻，他隐隐体会到了当年父亲说这句话时的心情。
掌心中的细微抽动拉回他的思绪，李厘似乎开始恢复意识。
尤金先是感觉到她的指尖轻轻抽动，他侧首将一个轻吻印在她的掌心，柔软的掌肉带着她独特的气息，仿佛是这个吻手礼将她从沉睡中唤醒。
李厘的眼睫颤了颤，缓缓睁开。
眼皮先是空茫地眨了眨，视线所及之处皆是一片模糊的白光，世界颠倒晃动。
随后喉间逸出一声虚弱的呻吟。
本能想要蜷缩起来，却发现身体再次背叛了她。
大脑抽痛欲裂，她急中生智想出的办法代价是神经灼烧般的痛楚，显然造成了不小的损伤，实在是伤上加伤。
但这痛楚是值得的。
掌心感受到尤金温热的鼻息，李厘选择无视，只是重新合上眼，全力对抗着呼吸的急促与混乱。
耳边传来尤金幽幽的询问：“机器人的信号……定位到了吗？”
李厘抿了抿失血的唇，指尖在他掌心极轻地动了动。
短敲，长敲，短敲。
尤金接收到肯定的答复。
没有料到她已虚弱至此，见她如此配合，尤金心中恶气稍缓，嗤笑道：“难受吗？活该！”
李厘：……这是人话吗？
她试图抽回手，却徒劳无功。那点孱弱挣扎的力气，像一只跌出巢的幼鸟，再怎么扑腾也逃不开他的掌心。
尤金察觉到她的推拒，非但没有松开，反而将她的手腕攥得更紧。
他俯身逼近，恶声恶气道：“难受就对了！”
随着他撑在床沿的动作，陡然膨胀的阴影如山般笼罩，头顶仿佛生出一对邪恶的角。
冷翠色的眼眸近在咫尺，闪烁晦暗得光，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残酷的关切：“记住这种感觉。下次再用你那聪明的小脑瓜做这种蠢事，就不止是头痛这么简单了。”
李厘额角渗着冷汗，试图偏头避开他过分逼近的气息。
尤金凝视着她倔强的模样，看到她的嘴唇因不自觉的啮咬恢复些许血色，心中的无名火被一种奇异的怜悯覆盖。
他伸手用指节拭去她额角的湿意，动作算不上温柔，时不时还要用长指戳动她的额头。
李厘被戳得更晕了。
尤金是故意的，他的思维逻辑再清晰不过。
她伤害他的“私有”，就是在挑战他的所有权，比直接攻击他本人更加不可饶恕，惩罚是必需的。
李厘的呼吸越发混乱急促。
尤金心情大好，爱怜地凝视了她片刻，终于松开了钳制她的手。
他又有了新主意。
就在李厘以为折磨暂时结束时，那双手移到了她的太阳穴上。
指尖微凉，尤金用双手缓慢地、一圈圈地按压她抽痛的额角，动作生疏，却异常耐心。
李厘心生惊恐，不得不努力睁开眼睛。
“别碰……”她从牙缝里挤出两个气音。
“安静。”尤金命令道，手指的压力未减，反而更贴合了些。
与她对视时，他唇角又勾起那抹惯有的、蛊惑人心的笑容：“记住这种感觉。”
他重复着，一字一句，像是给她施下诅咒：“也要记住，现在能让你好受一点的，不是机器人，是我。”
李厘黑色的瞳孔因痛苦和虚弱而涣散，直直地看向他。
最初时，冷感和疏离清晰可见，但显然按摩确实带来了一丝缓解。
生理上的痛楚渐渐退潮，她的眼神不可避免的柔软下来。
尤金被她这副难得的柔顺模样吸引，再次低头，吻落在她因缺水而干裂的唇上。
这不是一个如过去般**充沛的吻，而是一个短暂而冰凉的、宛如盖章的触碰。
尤金宠爱道：“先好好休息，我的小勘探家。”他贴着她的唇低语：“等你有点力气了，我们再好好谈谈……怎么去挖出那个废物。”提及机器人时，他眉梢掠过轻蔑。
最终他放开她，转身走到一边，倒了一杯水，仿佛刚才那段体贴从未发生。
李厘重新闭上眼，缓缓将脸转向墙壁，感觉到手背上传来一阵异常的刺痛。
她狐疑地睁眼，十分吃力地抬起手。
手背上一个红肿的牙印赫然在目，手掌连带着整条手臂都不受控制地轻颤。
李厘：……
这男人果然有毒。
她确认。
但她成功了，成功锁定了赞恩的方位。
李厘强忍头痛，在脑海中飞速勾勒矿道的结构。
凭借连日来的勘探，一幅三维立体图渐渐在她脑中成型，信号就在七号支巷深处的那块巨大岩壁之后，只待体力稍作恢复，便可前去实地挖掘。
她在脑中一刻不停地构思着救援方案。
这时，门外响起约定的暗号。
正在喂李厘喝水的尤金动作一顿，拇指勾动，指肚抹了一下她的唇瓣，擦去溢出的水渍。
他辨识出了暗号的频率，起身开门。
尼克带着科尔和石头站在门外。
见到开门的是一个陌生男人，科尔和石头都像当初的尼克一样，冷不丁愣了一愣。
尤金从容地将三人迎入，引至床边。
他轻柔扶起李厘，让她靠墙坐好，理顺她凌乱的额发。
自己则慵懒地斜倚床头，十指交叉搁于腹前，长腿交叠，无形中将三人隔离在外，形成一道状似无意的屏障。
尼克三人被尤金以一己之力隔离开，尴尬地互看一眼。
只得互相挤了挤，席地围坐在床边的地上。
尼克的声音仍有些沙哑，但气色好了许多。
见到李厘全须全尾，他松了口气，但心有余悸地说：“科尔去矿洞找过你好几次，都说没有看见你，吓坏我们了，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说话间，他的余光时不时瞟向尤金。
没有主人的引荐，不能确定先开口好不好，三人组谁都不好意思直接询问尤金的身份，但明显看出他的与众不同。
毕竟他的样貌和这里的青年实在太不一样了。
尤金故作亲昵地伸手探了探李厘的额头，回答尼克说：“让你们担心了，她确实做了些傻事，吃了点苦头。现在还好，只是有些低烧，身子虚，怕是没法陪你们说话。”
他代李厘回话的态度亲切自然，甚至带着几分爽朗。当他想讨人喜欢时，拥有高超的表演**与容貌的加成，必然是会令人喜爱的。
李厘艰难地、无语地瞄眇了他一眼。
努力平复因坐起身而变得强烈的眩晕。
尼克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显然觉得场景有些诡异。
石头性子最莽，虽然有些磕巴，还是直接问道：“请、请问你是……”
尤金轻笑出声。
李厘闭了闭眼，来了。
一听到他这类笑声，就知道他要开始搞事。
尤金温柔托起李厘没有齿痕的那只手，向他们展示她无名指上的戒指：“我是她的丈夫。”
尼克三人组：？？？
尼克踌躇着，没能读懂李厘艰难递来的眼色，以为是催促着他先打招呼。
尼克吭哧两下，试探着开口道：“那你是……姐……姐夫？”
李厘：“……”
尤金短促地笑了一声，和尼克握了握手，谎话行云流水：“李厘常跟我说，有个很聪明的弟弟，想必就是你了。上一次见面仓促，没来得及打招呼。你是叫……尼克？”
尼克憨憨地挠了挠头，向尤金介绍了科尔和石头，尤金又逐一与他们握手。
他实在擅长展现虚假笑容，笑得像邻家可靠的大哥，面容神气又漂亮。
亲切的让生性腼腆的地下男孩们纷纷不好意思起来。
尤金不经意间回眸，冷翠色的眼眸闪烁得意的暗光，瞟向李厘。
露出森森白牙。
李厘只觉得头更晕了。
尤金和他们谈起正事：“你们来的正好。她定位到了机器人的位置……”说话间，状似不满，瞪了李厘一眼：“用了个笨办法，才把自己搞成这样。之前在矿洞时又太逞强，耗费了许多体力。过些天，等她身体好些，我会陪她先去矿洞。如果情况不妙，挖掘时可能还需你们帮手，我先代内子谢过。”
尼克三人从未听过有人能把话说得文雅到像唱歌一样。
直觉得云里雾里，连连答应。
“姐夫。”石头顺势问道，“我们以前怎么从没见过你？”
尤金毫不心虚，颇为神秘道：“也是最近的事。我之前没来过这儿，对我来说很新鲜，也很有趣。我是遂城聚居区旧轨枢纽的人，靠倒卖情报为生。前阵子得罪了'隧道掘进兄弟会’，被人追杀，受了重伤，命悬一线时，是你们姐姐路过，在旧管道里发现并救了我。”
他使了个“你们懂的”眼色，朗声笑道：“都说美人救英雄，按照旧纪年东方古国的规矩，救命之恩，可是要以身相许的。”
说着又艰涩地活动一下肩膀，不忘拉起李厘的手背磨蹭下巴：“伤还没好利索，这次伤得太重，你们姐姐心疼，一直不让我去矿洞陪她，怕我伤上加伤。”
一番江湖恩怨，夹杂着“姐姐姐夫不为人知的隐秘罗曼史”，直把三个男孩撩拨得心潮澎湃。
李厘：……看你还能编出什么花。
她心中怪异感陡升。尤金对地下世界的了解，打破了她对于飞地人的刻板印象。
海因莱因家族的人，作为飞地贵族，高高在上，了解与飞地有关的知识和技术并不稀奇，那毕竟是他从小长大并且一直熟悉和生活的地方。
但怎么好似对下层冻土的人类聚居区、帮派的分布也有所了解？甚至可以信口开河，拿来就用。
她视线低垂，看着手指上即将要滑脱的戒指，努力想挪动手指。
尤金有所察觉，覆手将戒指重新推进指根。
大概是顾虑到李厘眼神过于冷冽，实在不像相思成疾，怕三个男孩起疑心，尤金竟顺势利用起李厘的不配合，反向操作，拉拢人心。
他故作局促地躲开李厘探究的黑眼睛。
手臂搭上尼克的肩，拍了拍其余两个小伙子的背，招手示意。
将几人围拢成一个说悄悄话的小圈子。
尤金向男孩们小声诉苦道：“老实说吧，是我非要报恩，对她一见钟情。”
语气委屈又痴情：“总之我认定她了。你们三个可得帮帮我，告诉我她都喜欢些什么，讨厌什么。她性子冷，心思总让人猜不透。事成之后，一定请你们喝喜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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