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玥玥？玥玥？”
“林影玥！起床了！你爸给你做了一大桌好吃的！”
被窝里还是没动静，但有两只像是被月光细细打磨过的莹白手臂，极其“妖娆”地向上伸了出来，手指懒洋洋地随意摆动，似要抓住团团空气。
“都高考完了，还这样起床像什么样子！”
彭莉女士面部表情和她的语言一样表达着“嫌弃”，但手还是很诚实地握住了在空中徘徊的双手，一把将“懒猪”拉起来坐着。
“快点起床啊。”彭莉女士开门走出去，留下最后的警告。
“知——道了。”林影玥闭着眼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继而就这样坐在床上进入假寐模式。
她估摸着时间，在彭莉女士快要冲进来发飙前，恋恋不舍地结束每早的“假寐”时刻，伸出双脚套上拖鞋，在地上故意发出“咚咚”的响声，营造出一种她已经起床并且忙于收拾的架势。
“嗯——”伸一个大大的懒腰，揉揉还舍不得睁眼面对这个“美好”世界的惺忪睡眼。
“我靠——我昨天居然没做梦？”
镜子里的林影玥边刷牙边拧紧眉心接受这个令人很震惊的事实。她是梦的常客，美梦噩梦都爱光临她，上次一夜无梦是多久她已经记不起来了。
难怪都说全国对高三生的待遇会在高考后发生180度质的转变。果然！连梦都不来拜访她了！
等收拾干净走出去，远远就瞧见饭桌上的麻辣小龙虾、清蒸鲫鱼、青椒酿虾滑、还有一大锅用火锅底料煮的各种她爱吃的菜和肉。林影玥嘴角忍不住上翘，又故作矜持地慢步走过去，眼里“馋虫”的炙热感觉能把这一桌子菜烧个洞。
“暑假什么安排？”
“玩啊。”
“行，爸爸给你转钱，想要什么玩什么自己去。”
“好。”
“玥玥，暑假没安排就把车给学了听见没，妈妈高三就给你报名好了，玩累了就去报道。”
“哎呀到时候再说。”
林影玥面不改色地剥着小龙虾，手上动作没停，针对彭莉女士的安排只能先敷衍过去，不然又得吵起来，吵起来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怕老林给自己的那笔应该很丰厚的“奖金”也会被扣押下来。
士可杀不可扣钱。
“你这孩子，就知道拖拖拖，现在去学是最好的时机知不知道，现在你们高考生的脑子还灵光，很容易就考过了的，到时候上了大学比现在更忙更没时间，脑子也更不好使了。”
“知——道——啦——”
继续敷衍。
“那你今天什么安排？”
“%?@*%#……”
林影玥顿默一下，想起来今天要干嘛时赶紧塞了两坨米饭到嘴里，佯装含糊不清地说了一通咒语。
“吃完再说话，不要包着饭跟人家说话知不知道。”
够了，咀嚼咽下去的时间够她编一个事情出来了。
林影玥咽完饭清清嗓子：“我今天要去找尤衍雯玩，具体干什么还没定呢。”
尤衍雯——一款很好用的“挡箭牌”。
“两个女孩子注意安全，晚上要是回来得迟得给我打电话哈。”
“知——道——啦——”
她们家的饭桌上一贯如此，彭莉女士提出问题，林影玥回答问题，如果彭莉女士不在，那她跟老林就是各自都在绞尽脑汁翻出些话题来聊，故而林影玥还挺享受一个人在家里吃饭的，那将会非常自在。
等炫完这一桌子她的最爱，不出所料地肚子已撑爆，她返回被窝里躺着消化。现在12:30了，以她的收拾速度代表着还有二十分钟就又得起床了，要不是陈清溯，她今天能躺一天！都怪陈清溯！
她在床上翘着二郎腿，一只手向上举过头顶安放着，另一只手放在饭后有些滚圆的肚皮上，望着天花板，心里还在骂陈清溯。
回忆昨天背下来的注意事项，一个问题乍然冒出来：监护人需要准备些什么吗？
她打开手机，直接点进萨摩耶头像。
呲牙猫：【我要带些什么吗？】
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屏幕亮起，这个时间能找他的还能有谁。
陈清溯缓缓放下哑铃，与地板碰撞的沉闷声响里，铁面的汗水正顺着弧度往下淌，刚松开就印显出来的指痕，陷在湿滑的握把上，随即被新的汗珠迅速蔓延填满。
掌心沁着层薄汗，指尖还有些不受控的微颤，他抽了几张纸先把手上的汗擦干净，然后再拿起手机看到“呲牙猫”发来的问题。
空荡荡的屋子里，响起男生止不住从喉咙里溢出来的笑意，不似往常那般清浅，带着点运动后的沙哑，听上去尤为慵懒。
陈清溯能想象到“呲牙猫”此时此刻躺在床上纠结疑惑的表情，她是真心发问要做什么准备的。
1743:【带着你的人来就够了。】
对面很快回复过来。
呲牙猫：【！你再敷衍一点呢！能不能负点责啊，你连去哪里练多久都没跟我说，万一需要带点水带个充电宝呢？】
1743:【我都给你带了。】
呲牙猫：【……行吧。我宣布我要起床了，你最好不要迟到让我等你，迟到一秒我就回家！】
1743:【好，知道了。】
对面发来一个“孺子可教也”的表情包。
陈清溯把手机放回去，拿起旁边放好的一块干毛巾，这才来得及好好擦一擦脸上、脖子上的汗水。
他拉过来一旁的轮椅，掌心握住椅子的扶手，力量一点点加重，平稳欠身，膝盖在打直的时候稍稍停顿一下，缓缓侧身过去，后背轮廓绷得紧实，先是右腿试探着移到轮椅边，带动身体重心逐渐下沉，左手扶住轮椅把手，最后稳稳坐下。
整个过程没有多余的滞涩，只有一种熟稔到近乎本能的从容。
他推动遥控扶手悠悠地前往浴室，洗完澡换衣服就可以出门等她了。
等收拾好东西出来，门口还有一辆轮椅，相比于他现在坐的这辆显得分外普通。
就是林影玥昨天推的那辆。
陈清溯娴熟地进行“换车”，动作却还透出些许生疏地推动驱动轮向电梯移动。
林影玥坐在床上冥思苦想，终于想好今天要穿的衣服。她发现自己早已被迫完成学校的“服从性测试”，离了校服，她还真不知道穿什么。
她不急不慢地套上件宽松的印花白色短袖、一条高腰破洞牛仔裤，至于包包嘛就不用背了，陈清溯说他带，拿上手机和门禁卡，换上双白色帆布鞋就轻松出门了。
走出电梯手机显示是13:30，正正好！
林影玥是个很有时间观念的人，无论和什么人约定都不会迟到，但这不妨碍她会卡点，而且是非常专业的——卡点。
陈清溯仍背着一个黑色书包，黑色长袖卫衣黑裤子黑鞋，坐在轮椅上就是一个浑然天成的“all black”。
林影玥走到他面前，把手机屏幕亮起对着他晃了晃，嘴角微微翘起，如果她有条尾巴的话，应该已经在高高摇晃了。
“嗯，没有迟到，非常守时。”
求夸奖哪有不夸的道理。
“知道就好。我们去哪儿啊？”
“医院。”
“怎么去啊？”
“推着我去。”
“这么远？！我不要！好热诶。”
陈清溯从包里掏出来一把太阳伞递给她。
“……那你也得推哦。我一个人打着伞不好推。”
“我知道，走吧。”
林影玥一边打着伞，一边推着陈清溯前进，头上一点儿也没给他遮。
等走出小区里头这片延绵的树荫下，头上任何遮挡都没有了，太阳毒得可怕。
一秒、两秒、三秒……
算了，还是给他遮一下吧。不然暴死在我手上怎么办？
陈清溯感觉到头上有顶阴影带来清凉，根据这个太阳的方位，她肯定身体大部分被晒着了。
“我不用挡，你挡你自己就行。”
“你管我。”
“……我不热，还有点冷，别给我遮了，好不好？”
头上那顶阴影旋即移开。
“真的啊？”
陈清溯不禁闷笑一声：“真的。不然我怎么穿长袖？”
后面没说话了。
“到了。”
“哦……啊？这就到了？”
林影玥抬头看到“嘉誉医院”四个大字，再回头望一眼，就在小区出来右转五百米不到。
她把伞收了推他进去，伏下声小声地在他耳边控诉：“你怎么不跟我说要来这家私人医院啊？就这么近！”
陈清溯感受到她轻柔的气息吹拂过耳畔，有点温热，还有点痒，他抿了下唇，忍耐着没有挪开身体，同样小声地回应她：“你又没问我。”
“你自己不说哪家医院好吗！我还以为要去李阿姨之前工作的那里，要走一个小时呢！”
“那你怎么还同意推我去那里？”
“我……”
“我那是、是天太热了脾气太温顺了，我怎么会同意推你走这么久？我是准备出了小区门口就质问你然后把你丢下的！”
“噢，那幸好我救了我自己，差点就被你丢了。”
“呵呵。”
林影玥按照陈清溯的指引把他推进一间房间，这里面好大，有好多她叫不上来名的各种各样的器械。
在一个酷似体操比赛上才会看到的两条平行杆旁，站着一位“白大褂”，她立刻乖乖地把陈清溯“送”到他面前。
这位男医生看起来很亲和，原本拿着本册子在上面勾勾画画，看到他们来了过后就放下一切东西，笑着问他们：“你们考完了？考得还不错吧。”
考得是还不错，但是——
“啊？”
“哦哦，我听小溯说高考完再过来，看你这么年轻可爱漂亮，肯定是他同学嘛哈哈哈。”
“额……哈哈哈哈没有没有，您好您好。”
“你好……叫我郑老师或者小郑哥哥就行。”
“啊？不叫您郑医生吗？”
“我不是医生，我是他的康复师。”
“噢好的好的，郑老师。”
郑老师像是吁了口气，但或许是她看错了。
“小溯，来吧。成功倒计时了。”
陈清溯自己推动轮椅到平行杆的起点，调整好位置。林影玥很茫然，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只有本能地站在离他近一点的地方，暗自在心里估量这个位置能不能在第一时间伸长手臂扶住他。
他转过头深深看了她一眼，投来一抹似有安抚意味的笑容：“你在旁边看着我就好，没事的。”
“嗯，好。”
她看到陈清溯深呼吸一口气，接着用力抓住平行杆缓缓站了起来。
心脏犹如停止跳动了几秒，她只呆呆地望着面前这个忽而比她高出一大截的男生，手不自觉地向他伸出去，但是被郑老师眼疾手快拦下来。
陈清溯慢慢松开平行杆上的双手，垂落在大腿两边，他站得很挺拔，没有一丁点弯曲，随后轻轻垂下眼睑，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计时开始。”
林影玥把目光牢牢地盯在他的胸膛上，那里有剧烈的起伏、蓬勃的心跳，她似乎没有办法去看陈清溯逐渐被薄汗浸湿的面庞，还有双手安静地垂在裤边，上面凸起来清晰可见的正在跳动的青色脉络。
呼吸不觉轻缓下来，害怕惊扰到这个屋子里满是复苏的声音。
她的耳朵只能听到——
“01”
“02”
“03”
“……”
还有藏在胸腔里的“小兽”，一下下撞在耳膜上的“咚咚咚”声，震得她指尖都发颤。
但她无从分辨那是她的“小兽”，还是陈清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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