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好了，小溯你可以坐下了。”
听到结束指令，陈清溯轻微颤抖的睫毛一寸寸地向上掀开，起初只是一条细缝，映出眼底几分茫然的试探，而后眼眸逐渐张开到完整的弧度，眸光里还漾着几分未从专注中抽离出来的坚定。
他重新找回视线的焦点，偏头放在林影玥身上。
猝不及防撞上她凝眸注视的目光。
陈清溯勾起嘴角对她笑了一下。
“陈清溯让你快点坐下！是不是觉得到20秒就完全好了？还是不能久站！”
林影玥还没来得及对他扯出个笑容当作回应和鼓励，结果就被郑老师给挡住视线，他大步走到陈清溯身边直接把他给按着坐下去。
“呼——好了，休息一会儿测试下一项。”
“不用，直接来吧。”
郑老师投去一个严肃警告的眼神。
“真的，我可以的。”
“你们很急吗？急这几分钟？”
“我们……”
“我们不急！我们不急的，郑老师。他要休息几分钟啊，还有多少个项目呢？”
“看他这样子，休息三分钟就行了。还有两个项目，我先出去会儿，等一下进来就开始，你们先休息吧。”
“哦好的，谢谢啊。”
等郑老师走出去关上门，她才连忙走到陈清溯身边蹲下：“你干嘛不休息啊？我们很急吗？”
“我可以不用休息，我不累。”
陈清溯抿抿唇，低头看见林影玥忽然这样蹲下来跟自己说话，刚想抬手把旁边的板凳给端过来，额头的一滴汗顺着眼角溜了进去，他被刺激得重重闭上眼。
一只纤细的手拦住他想用手背抹眼睛的动作，换成轻柔的纸巾贴了上来。
“睁眼。”
倏然放大的距离，他看清了她脸上的每一处。
饱满红润的嘴唇轻抿着，瓷白的脸颊浮着一层薄薄的红，眉心紧锁，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左眼角，多怕把他眼睛擦疼了似的。
陈清溯不由僵硬住，跟《疯狂动物城》里的闪电一样，一帧一帧地把头向右偏去，
“能不能别动啊！你是有好动症吗你！”林影玥给自己擦眼角的动作顿时粗暴起来。
“可、可以了。”
紧接着那只手又移到额头、脸庞，不甚温柔地直直往里怼，他觉得自己的脸此刻宛若一台点读机。
等把汗怼完，林影玥起身把纸丢进垃圾桶，然后径直走向空调。
上面居然显示的26度！热死她了！在她的观念里，夏天空调开23度以上就等于没开，纯纯浪费钱。
她“滴滴滴”地直接往下调，想着怪不得陈清溯耳朵都红透了。
“诶——不要调太低了，他现在会比我们更容易感觉到冷。”郑老师不知何时走进来的。
“啊？但他好像也很热诶，你看他耳朵都好红。”林影玥听到这话愣了一下，乖乖停下来认真询问。
郑老师转头向陈清溯看去，耳朵确实挺红的，可他记得自己出去前还挺正常的啊？
“嗯。我的确是有点热，没事的，调低一点吧。”
“那我调了哦？郑老师？”
“可以，调吧。但也不要太低了。”
看来小溯比他想得还要努力刻苦得多，恢复得越来越好了！
“好的。”
林影玥听话地调到了23度——她的底线。
接下来开始第二项测试，需要他闭眼单脚站立计算时间。
“做得到蜷腿吗？”
“做得到。”
陈清溯应完话就开始缓慢地抬起一只脚，稍稍向上蜷起，最开始晃动得厉害，林影玥又下意识地想去扶住他，但仍被郑老师拦下。
“相信他，他可以的。”
“嗯。”
他这次不只手上，额角、脖颈处的青筋也随着粗重的呼吸蜿蜒跳动，像被无形的力牵扯着，每一根都绷得紧紧的。
而林影玥无处安放的手也悄悄攥紧，给她一种好似是她在拉扯他的错觉。
“10——好了，非常棒，坐下吧。”
林影玥宛若战士听到号令一般，飞快冲上前把他扶着坐下去，正准备掏出裤兜里的小纸巾，余光瞥见陈清溯往后伸手把书包放腿上，从里面拿出一块被密封装好的毛巾。
“不用了，我带了毛巾的。”他自顾自地擦起汗水。
结果是她落了个清闲，不知道干什么，只得坐在板凳上拿出手机玩。
过了三分钟，进行最后一项测试。
需要他独立连续行走，测验他的耐力，同时对他进行步态分析。
事不过三，林影玥不想再被郑老师硬生生拦下不受控想去扶他的手，索性站在郑老师旁边，看他在步态分析表上打了哪些勾勾。
前面两个测试陈清溯都十分从容，按郑老师的标准来说是完成得非常棒、出乎意料得棒。
现在他缓缓地向前迈步，挺胸抬头，目光直视前方，即使有轻微的晃动，但他依然走得坚定、果断、勇敢。
该死，林影玥感觉到鼻子一酸。
她马上别开头，见郑老师在“是否有跛行”、“是否有膝盖内扣”、“是否有重心偏移”后面都勾了否，不禁悄悄弯起嘴唇。
“今天主要是这个体能测试，你的下肢肌力、平衡能力、耐力评估结果都非常不错，可以说是超乎预期。步态分析呢，也没有什么大问题，可以进行最后一阶段的康复训练了。不过对于你我有一点要强烈提出，就是一定要注意休息！不要操之过急！你已经是我见过恢复最快的病人了，已经很棒了知道吗？”
“知道了，谢谢。”
“……接下来你就可以在各种不同地面练习行走了，要配合加入转身、启停这些动作，然后定期来我这里复查测验，了解了吗？”
“了解了，那先走了？”
“嗯，没什么事了，回去吧。注意我说的啊，不许操之过急！”
见陈清溯即刻准备往后转离开办公室，林影玥匆匆握住轮椅扶手不让他动，转身问了几个她想知道的问题。
毕竟，她可是，监护人！
“郑医生，他……不同地面行走，那指压板也算一种地面吗？会不会更帮助他好得快一点？”
“咳咳咳——不同地面我指的是坡度不同，指压板还是不建议，这个太疼了。”郑医生听到这小姑娘的话差点一口把嘴里的茶给喷出来。
“噢噢，好吧。那他是要求独立行走吗？我可以扶他吗？”
“这个……扶是肯定可以扶的，但还是鼓励他自己走，初期实在不稳可以借助手杖，后面慢慢去除辅助工具。”
“噢噢，那手杖就是拐杖吗？”
“额……严格意义上来说不是的。手杖是更有利于锻炼平衡能力，而拐杖是更倾向于重量支撑，也就是能代替腿部支撑，小溯这个阶段可以尝试使用手杖来辅助训练了。”
“那他走路还是疼怎么办？然后他下雨天腿会疼吗？”
“这个……疼可以吃止疼药来缓解。下雨天是否会疼其实还是得看个人体质和下肢恢复情况，他的软组织恢复和骨头愈合情况还是很好的。”
“嗯……那他具体每天要怎么练？练多久呢？最多最多练多长时间啊？”
“额……这个嘛……要不我们加个微信？我发给你比较建议的训练安排，然后你遇到问题随时问我。”
“好呀好呀。”
这个解决方案不错，林影玥很乐意地掏出手机加上郑老师。
“那我们先走啦，郑老师拜拜！”
“嗯，拜拜。”
一扭头就见陈清溯在那里笑，笑得无声无息的，但莫名显得张扬。她暂且忍住，很有“监护人”稳重气质地把他推出去。
“你笑什么？”
“天**笑。”
“不许学我说话！”
“好吧，对不起。”
“……”
她正在脑子里过一遍刚刚郑老师交代的话，发现忘了点东西。
“你家里有手杖和止疼药吧？”
“没有。我不需要。”
“噢好吧。”
郑老师目送走二人，终于可以端起这一杯他心心念念的铁观音细细品尝了，刚端到嘴边——
“郑老师！手杖和止疼药哪里买呀？”
“……”
成功拿到手杖和一大袋子止疼药，陈清溯看向她：“这下满意了？”
“你怎么知道？”
“走吧，回家了。”
“要你说！”
走到分别的老位置，林影玥正准备潇洒地跟他道别回家，电话很不合时宜地响起。
“喂，妈。”
“什么时候回来啊？你舅舅姨妈还有妹妹他们来家里玩了，想问你考得怎么样，填什么志愿呢。”
“……”
“我、我今天得晚点回来，我还在尤衍雯家呢，在等吴若然她们来一起玩。”
“你这孩子真的是，好了好了，不管你了。”
“嗯，挂了。”
林影玥还在望着黑屏下去的手机，在思考一会儿是去奶茶店呢，还是游戏厅呢。
“我拿着这么多东西推不了轮椅，好人做到底，送我上去吧。”
陈清溯腿上躺着一根手杖，长度超出了轮椅两侧，还抱了一堆止疼药，虽然但是，并不影响他推动轮椅。
不过……比起奶茶店和游戏厅，肯定还是陈清溯家里舒服一点。
“行吧，我大发慈悲就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陈清溯最后看一眼手机就把它锁屏扔到怀里，听见林影玥这句话，感受到起步向前移动的轮椅，他坐在前面克制不住地低低笑出声，梨涡偷偷跑出来和林影玥打了个招呼，可惜她又没有看见。
他怀里被倒着扣放的手机还在不断亮屏。
郑哥：【今天我表现怎么样？是不是可以拿奥斯卡！！！】
郑哥：【最后的重头戏我台词都背好了，但她没有问啊！我无处发挥啊！】
郑哥：【你不是说她一定会问是不是必须得有监护人吗？你失策了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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