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者不善。
楼长清看着眼前之人,又回头瞥向身后一众弟子。众人低眉顺眼,无人敢与他对视。
一入山门,便遭此诘难。显然这队伍中,早有人通风报信。
他面上扔挂着浅笑,眼中却一片冰冷:“楼某何德何能,竟劳无忌兄如此挂怀?论起本事,兄台潜心修行之余,既要指点外门,又要通达执法堂,这一心多用的功夫,楼某自愧弗如。”
李无忌冷笑一声:“楼长清,你休想在此拖延时间。”
楼长清不理他,只唤了一名女弟子上前,低声嘱托:“素心师妹身体不适,你即刻送她前往百草堂诊治,务必好生照看。”
不料这话却被耳尖的李无忌听了去。他面上那恶意嘲弄的笑意骤然一僵,转而露出急切之色:“什么?素心怎么了?”
那急切顷刻间化作怒火,竟是破口大骂:“楼长清!你个废物!连个人都护不住!竟让素心受伤归来?简直枉为内门弟子!”
比之先前的讥讽,这番辱骂竟带着十成十的真情实感。
也唯有同为天骄的李无忌敢对楼长清如此出言不逊。这话李无忌敢说,外门弟子们可不敢听,一个个噤若寒蝉,生怕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楼长清本就挂心冷素心身体,见他口出恶言,面上最后一丝笑意也冷了下来。
若不是这人横加阻拦,他早将素心送医诊治了。
那边李无忌还闹着要见冷素心,楼长清往前一步拦在他身前,冷声道:“李无忌,你方才不是急着要带我去见长老?带路吧。”
……
另一边,冷素心沉入一片无垠的黑暗。
飞舟之上她便神魂剧颤,再度昏睡过去,意识在无数迷乱的梦境碎片中浮沉。
恍惚间,她看见一册暗金书页悬浮于虚无,纸张上时间的砂砾不断生灭聚散。
每一页,都罗列着无数个方格。
怎么会见到如此奇怪的东西?
未来得及细究,一阵极致的危机感突然来袭。
醒来……快醒来……
可她神魂疲惫至极,贪恋这片刻杳冥,久久不曾回应。
似是察觉到她的不愿,那危机感陡然加剧,忽然,一些模糊却令人心悸的画面涌入识海……
……
冷素心猛地睁开双眼。
楼长清有难!
……
执法堂内,楼长清确实四面楚歌。
他环顾一圈,唇角噙着淡然笑意:“楼某不知自己竟有如此大的脸面,劳驾师兄与诸位同门齐聚于此。”
心底却是一沉。
堂内何止执事长老。
李无涯、李无忌等一众内门子弟分别立于两侧。
上首处,一名青衣男子随意斜倚着,单手支颐,姿态疏懒,与这肃穆的执法堂格格不入。
但若用眼望去,只觉其气质如渊渟岳峙,令人心神俱震。
青衣者,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乃是内门天骄中的天骄,宗门道统的继承者。
竟是真传亲至!
真传地位超然,犹在寻常长老之上。此事,怕是不止问责弟子失踪那么简单。
只见往日待他和颜悦色的长老,脸上一派严肃:“楼长清,张驰失踪一事,你作何解释?”
楼长清从容拱手应道:“回长老。弟子已用‘同心盘’仔细探查,未在安全区内寻得张驰踪迹,周遭既无血迹,也未发现打斗灵力残留。弟子推断,张驰已擅离安全区。”
却有人阴阳怪气:“是未发现痕迹,还是有人事后精心清扫了痕迹,那可说不准。”
这话里的诛心之意昭然若揭,楼长清皱眉:“王师弟,这是何意?”
说话之人名为王仕,楼长清有印象,是李家派系的人。
那王仕往前一步,毫无惧色:“何意?我怀疑,怕是有人监守自盗,杀人灭口!”
此时,内门中有人开口:“执法堂上,真传当前,王师弟若有证据,不妨直言。”
楼长清心中雪亮,这李派之人一唱一和,怕是早已暗中布局,要借此大做文章。
“既如此,弟子便直言了!”王仕取出一枚玉简,呈于上座,“日前,弟子偶然寻获此物,这上面竟详细录有我宗‘青霖药境’的阵法关要、灵植分布,更是屡屡提及‘万象门’,俨然是将宗门机密泄露他派!”
长老接过玉简探查,面色愈发凝重:“确是‘青霖药境’种种关要……”
座首真传扫了一眼,神色淡淡,不置一词。
“哟,这可真是巧了。”李无忌轻笑一声,“咱们楼师兄此番带队前往的秘境,不偏不倚,正是这‘青霖药境’——我原还纳闷,师兄仙途坦荡,为何接下这等寻常任务,原来是另有所图啊。”
楼长清选择这秘境确有私心,却万万不愿将冷素心牵扯其中,当即冷声道:“秘境皆为宗门重地,岂容你我妄议高下?无忌兄以此度人,心思未免落于下乘了。”
“证据确凿,你还敢狡辩!”李无忌厉声道。
内门之中,与楼长清交好的人出言质疑:“说是证据确凿,可这玉简之上,可有楼师兄名讳印记?焉知不是有人刻意栽赃陷害?”
“若有名讳,反倒显得刻意,岂非小觑了楼师兄才智?”王仕早有准备,“弟子敢断言此物属于楼师兄,只因发现之时这上面布有独门禁制。弟子不得已寻了精通阵道的友人合力堪破禁制,才得见其中惊天隐秘!”
他转向座首青衣男子,躬身一礼:“闻师兄法眼如炬,必能明鉴,这禁制手法,正是楼师兄独有。只消请楼师兄随意取出一件日常所用禁制法器,两相对照,便知真假!”
闻一白眸光终于落在那玉简之上,不过片刻,便淡淡道:“不必取了。禁制气息,确实是他所留。”观其神色,还隐隐流露出倦怠。
堂内顿时一片哗然!
真传之言,无人敢质疑,便是楼长清也不能。
然而,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楼长清面色依旧平静。
“楼某尚有几点不明,想请教王师弟。方才依师弟所言,此玉简已寻友人破解了禁制。既如此,一枚已被破解、可随意窥探内容的玉简,如何证明其未被做过手脚,又如何还原其最初的模样?”
王仕面色一变。
楼长清又转向座首真传,微微欠身:“也想请教闻师兄,这位能破我独门禁制的阵道高才,既有如此手段,那么是否有能力在破解之后,重新仿制禁制痕迹,行栽赃嫁祸之实?”
闻一白闻言,眼中那丝倦怠稍稍褪去,露出一抹极淡的兴味。
言简意赅:“可能。”
满堂再次哗然。
楼长清不过三言两语,便将这看似铁证如山的死局,撕开了一道缺口!
王仕额角隐隐沁出细汗。此时,内门弟子中又有人扬声道:“在下困惑已久,这玉简之事,与张驰失踪究竟有何干系?”
王仕闻言,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强行镇定下来:“是了!方才险些被你诡辩绕开。这玉简你还能狡辩,可张驰失踪一事,你休想抵赖!”
“既如此,我也不再隐瞒。此枚玉简,正是我从张驰手中截获!”
立刻有人敏锐质问:“张驰一介外门弟子,你如何能从他手中取得此物?莫非你二人早有交集?”
王仕眼珠一转,早已备好说辞:“说来也巧。那日我途经内门弟子居所,恰好见到张驰从楼师兄洞府方向出来,神色慌张,形迹可疑。”
“我疑心此人行偷窃之举,便上前拦下盘问,果真截获这枚玉简!弟子岂敢怠慢,详查一番,不料竟钓出这般惊天阴谋!”
楼长清的友人讥笑道:“你拿到玉简,不第一时间上报,也不归还原主,反倒私自探查,王师兄这手段也算是让人长见识!”
可众人也心知肚明,李派素来同楼长清不对付,王仕有此作为倒也不太意外。
执法长老却是摇摇头:“王仕,你方才言,未免牵强。内门洞府皆有禁制守护,张驰一介外门弟子,如何进得去?”
“回长老,”王仕仿佛早有预料,对答如流,“起初我也百思不得其解,后来才醒悟,只怕这张驰早已被收买,与某些人里应外合,方能在秘境中无往不利!”
“所幸他一介外门弟子,心思不似幕后之人缜密。如今张驰虽下落不明,可天网恢恢,终究让弟子寻得铁证!”
“在其失踪之后,弟子心中不安,恐其遭人灭口,毁灭证据,不得已私下探查其居所……果不其然,竟真在其房中寻得一件‘青鳞护心镜’!”
“此物分明是楼师兄从前所用法器,何以会出现在一个外门弟子手中?若非为了勾结收买,又岂会轻易相赠?”
楼长清闻言,不禁冷声一哂:“王师弟这番说辞,未免可笑至极。外门弟子闯入内门洞府固然困难,可内门弟子若要潜入外门居所,岂不简单?”
“更何况,事发前后,我等皆在秘境之中。王师弟既能如此及时地搜得这所谓铁证,这不恰恰证明,张驰的居所在那段时间任人往来?如此自由出入他人居处,王师弟莫非不该给诸位一个解释?”
满座神色各异,议论纷纷。局势几番反转,两侧弟子各执一词,显然已分作两派,争执不下。
李派领袖李无涯始终面色沉静,一言不发,而一旁素来嬉笑怒骂的李无忌,面上阴霾一片。
王仕涨红了脸:“楼长清,你别仗着张驰死无对证便一味抵赖!可他偏偏在你带队下失踪!偏偏是在这青霖药境有去无回!如此种种诸多巧合,千真万确是抵赖不得的!”
就在这时。
“若我说……我知晓张驰下落呢?”
人未至,语先闻。
柔婉而略带沙哑的嗓音传来,霎时间,如一阵春风拂过大殿。
一道素衣清冷的身影,宛若惊鸿,翩然而至。
满堂目光汇聚一处,皆露惊艳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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