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语有云:高处不胜寒。
又道:峰顶终年雪。
修士不食人间烟火,吸风饮露,栖身于云海高山之处,身边总是孤寂又清寒。
这些年,冷素心深居简出,早已习惯这样的寒意。
可楼长清的体温却很烫。
冷素心冷不防被他抱住,没来得及抗拒,被他炽热的体温先一步裹挟。
他埋首在她的颈间,温热的呼吸洒落在皮肤上,带来阵阵痒意。
她略感不适应,眨了一下眼睛。
却忽然回忆起十年前未入山门之时。
他们一同读书,一同逃学,一同在夏夜里捕捉流萤。
而在冬天,她会躲进他的大氅里,用他的体温取暖。
他们曾经如此亲密无间。
那时候,楼长清还不叫长清,冷素心也不叫素心,他们都用父母所赐的俗名。
竟已过去十年了。
柳枝般柔软、修长的手臂,渐渐环上他的背。
她声音低如梦呓:“澈哥哥……”
在她腰间,结实的手臂骤然缩紧。
这怀抱,和童年记忆中的温暖又不同。
抱着她的人,身躯已经高大得多,足以将她整个人都包裹住。
那体温好像越来越烫了,隔着衣料清晰传来,几乎要将人融化。
与夜夜被那残魂贴身闹的感觉截然不同。魂体没有温度,那残魂的触碰是酥痒的,隐约带着凉意。
冷素心被他熨得有些受不了,轻轻推了他的肩膀:“……好了。”
楼长清纹丝不动,牢牢禁锢着她。
他深深地、贪婪地吸着她身上阔别已久的温香。
“……再抱一会……”
“嫣嫣……”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那君子如玉的面容上,是一种从未示于人前的沉暗。
……
等他终于抬起头时,便又是那个朗月清风的天之骄子了。
“嫣嫣……我们这是和好了吗?”
“……嗯。”
楼长清展颜一笑,一时间云破月来,风神疏朗。
随后他手一抬,一层禁制无声落下,将二人方圆尽数笼罩。
“方才我所布下禁制,金丹修士也难以窥探。”他传音道,“嫣嫣,真传本事非同小可,若秘境一事还有隐情,定要告知于我,早作谋划。”
她心下一动。
楼长清是可以信任的。
残魂一事固然不便告人,可他说得对,真传手段莫测,有他相助,总能多一分把握。
冷素心沉吟片刻,传音回道:“那日,张驰将我强掳到那矿洞之中。情急之下,我催动了随身一件保命秘宝……他便因此殒命。”
“其余种种,便如堂上所言。他死后,我确实晕倒过去,再醒来,尸体已不知所踪。”
得知冷素心身上有自己不曾知晓的秘密,楼长清反倒欣慰点头:“嫣嫣会保护自己,甚好。”
……
二人筹谋许久,见冷素心面色愈显苍白,楼长清执意留她在府上调养。
那真传所赐丹药,尽管是众目睽睽之下所赠,楼长清尤不放心,将自身最精纯的木系灵气渡入她的经脉,为她温养神魂。
那灵气如春泉涤荡,她只觉得自己似乎置身于温泉之中,暖意融融。
入夜后,冷素心不觉沉沉睡去。
神满不思睡,修士大多无需睡眠,静坐调息方能恢复。可眼下,她的神魂尚不稳定。
楼长清将她轻轻抱至云窗边的软榻上。素心往日最喜这处星光,若夜半转醒,一睁眼便能看到满天星河。
窗外,星辉如水,月华如练,她玉白的容颜似乎也镀上了一层光华,是日月也不能掩其辉的美人。
楼长清的目光在她脸上流连,他不禁伸出手,抚上那光滑细腻的肌肤。
眉,眼,唇。
再往下,是优美的颈脖和锁骨。
“素心……嫣嫣……”
这些年,她越发清冷灵秀,气殊高洁。若放在真仙身上,那便如仰观日月之行,令人不敢直视、不敢亵渎的姑射神人。
可她偏偏只有炼气五层。
她不知道,那些看似高高在上、渊渟岳峙的前辈高人,都在用什么样的眼神看她。
同为男人,他一看便知。
……
杳冥之中,冷素心再次看到了那奇特的书页。
这一次,她似乎看得更清了些。
九千五百六十八年,五月七日。
九千五百六十八年,五月八日。
五月九日、五月十日……
那书页上,格列纵横,每一格中都标有日期,像是一册体例奇特的万年历。
可这到底何意义?
梦境中,她疑惑不解,思绪翻飞间,白日所梦过的种种碎片般的画面再度涌现。
先是楼长清蒙冤入狱,从此音讯全无,生死不知。
同楼长清失联,又无残魂傍身,她心中警惕,行止愈发谨慎,若无必要,几乎闭门不出。
却仍是一着不慎,落入陷阱。
……
“嫣嫣、嫣嫣……素心……素心!”
冷素心从噩梦中惊醒,冷汗快湿了衣裳。
映入眼帘的,是楼长清担忧的眼神。
“嫣嫣,可是魇着了?”
冷素心气息微喘,几息之后,强自镇定下来。
“嗯……”她垂眸掩住眼底的异色,“像是噩梦……可一醒来,便什么都记不真切了。”
修士不会轻易做梦,凡有梦,必有所感。
她极力去回忆个中细节,可那些支离破碎的画面,像雾一般散去,再难拼凑捕捉。
唯有最后一幕,还依稀残留在眼前——
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直直向她探来。
……
天光乍破,很快就到了和真传约定的时辰。
冷素心收敛心神,暂且将种种纠结先抛在脑后。
过往已逝,未来未卜,当务之急是应付真传探查,需打起十二分精神,容不得半点差池。
虽然做了噩梦,可在楼长清彻夜护持与灵气滋养下,冷素心感觉大好,再无虚弱之感。
二人乘飞剑抵达山门时,有一人已在那等候。
李无涯。
见他二人联袂而至,李无涯一怔,只是一瞬,神情便恢复如常。
“楼兄,冷师妹。”他颔首一礼。
楼长清从容回应,风度不减。
这位李派倾力栽培的未来砥柱,冷素心实则从未有过交集。
她一介外门弟子,若非昨日风波,根本无从知晓内门的暗潮汹涌。
息交绝游这些年,莫说其他内门精英,便是眼前这位名动宗门的天骄,她也仅在宗门大典时遥遥见过数面,大略听闻过其一些天资绝艳的事迹罢了。
观昨日之势,李派同楼长清似有针锋相对之嫌,然而这两位未来真传席位的有力角逐者,彼此间却礼数周全,俨然一派淡如水的君子之交。
冷素心也微微欠身:“李师兄。”
姿态清雅合度,无可指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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