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槟塔折射着水晶吊灯过于璀璨的光,空气里弥漫着昂贵香水、雪茄与虚伪寒暄混合的甜腻气息。一年一度的陆氏集团慈善晚宴,是这座城市名流们争相亮相的修罗场。
苏晚端着一杯几乎未动的香槟,立在宴会厅最不引人注目的角落,像一尊被遗忘的精致瓷器。她身上那件月白色缎面长裙,是陆淮景的秘书按照林薇薇的尺码和风格订的,优雅,柔顺,却不像她自己。三年来,她早已习惯了这种无声的雕琢。
然而今晚,这份“习惯”被硬生生撕开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窃窃私语声如同潮水般,从门口方向涌来,迅速蔓延至整个会场。
“看,是林薇薇!她真的回来了!”
“不是说她在巴黎发展得很好吗?怎么突然回国了?”
“这你还不懂?陆总心里一直装着这位正主呢。苏晚那个替身,怕是做到头了咯……”
“啧,真可怜,当了三年影子,正主一回来就得让位。”
那些或同情、或鄙夷、或幸灾乐祸的目光,如同细密的针,无声地扎在苏晚的背上。她挺直了脊梁,指尖却微微泛白,紧紧扣住了冰冷的杯脚。
她看见门口的光晕里,林薇薇挽着陆淮景的手臂,巧笑倩兮,美目盼然。林薇薇穿着一身如火的红裙,明艳张扬,瞬间夺走了全场所有的焦点。而陆淮景,那个一向冷峻如冰山、情绪从不外露的男人,此刻正微微侧头听着林薇薇说话,唇角竟带着一丝难得一见的柔和弧度。
那抹弧度,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了苏晚的心上。三年来,她竭尽全力,模仿林薇薇的神态、语气、喜好,将他照顾得无微不至,从一个青涩的毕业生成长为能独当一面的总裁首席助理,也未能换得他如此温柔的一个眼神。
原来,赝品终究是赝品,做得再像,也变不成真品。
她看着陆淮景低声对林薇薇说了句什么,然后,他松开了她的手,目光在场内巡弋,最终,精准地定格在她所在的角落。
那一刻,苏晚感觉周围的喧嚣瞬间褪去,世界寂静无声,只剩下那个穿着黑色高定西装、朝她稳步走来的男人。他每一步都像踩在她的心跳上,沉重,压抑。
他在她面前站定,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阴影,将她完全笼罩。他身上熟悉的冷冽木香,曾是她无数个深夜安眠的慰藉,此刻却让她胃部阵阵抽搐。
“苏晚。”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悦耳,却淬着冰,“薇薇明天正式来公司报到。”
他顿了顿,视线在她脸上短暂停留,像是在确认她的反应,又像是在例行公事地宣布一项再普通不过的人事任命。
“你把手头所有重要项目,以及总裁办的最高权限,全部整理交接给她。”语气平静,不容置疑,甚至没有给她一个缓冲的理由,或者一个虚伪的安抚。
周围的目光更加灼热了,几乎要将她洞穿。
苏晚感觉自己的心脏在那一瞬间停止了跳动,随即是密密麻麻的刺痛,如同千万根冰针同时扎入,冷意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三年,一千多个日日夜夜的陪伴、付出、以及那些她曾误以为是温柔的瞬间,原来轻飘飘的一句“交接”就能全部抹杀。
她就是他精心为白月光圈养的雀鸟,如今正主归来,她这个替代品,自然该识趣地腾出笼子,甚至还要亲手为“正主”铺好踏进笼子的红毯。
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的软肉,尖锐的疼痛让她几乎涣散的理智强行归位。她不能失态,不能在这众目睽睽之下,露出丝毫的狼狈。那点可怜的自尊,是她此刻唯一能抓住的东西。
她缓缓抬起眼,迎上他深邃无波的眼眸。那里面,没有愧疚,没有不舍,只有公事公办的冷漠。她牵起嘴角,勾勒出一个练习过无数次、符合“替身”身份的、温顺而完美的微笑,声音平稳得连她自己都惊讶:
“好的,陆总。”
没有疑问,没有挣扎,甚至没有一丝情绪波动。
陆淮景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似乎对她过于平静的反应感到一丝意外。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身,朝着那抹耀眼的红色走去。
他离开的瞬间,苏晚感觉周身支撑着她的力气仿佛被瞬间抽空。她微微晃了一下,及时扶住了身旁冰冷的罗马柱。杯中的香槟液面剧烈地晃动,映出她此刻苍白而失神的脸。
她将酒杯放在侍者经过的托盘上,像逃离瘟疫现场一样,快步走向露台。
晚秋的夜风带着凛冽的寒意,瞬间卷走了宴会厅里的闷热与窒息感。她扶着冰冷的栏杆,深深吸了一口气,冰凉的空气灌入肺腑,刺激得她眼眶发酸。
城市璀璨的夜景在眼前铺开,万家灯火,却没有一盏为她而亮。
这三年,她活成了一个笑话。
她还记得刚毕业时,是如何在众多应聘者中,被陆淮景一眼选中。那时她以为是自己能力出众,后来才明白,只是因为她的眉眼,有几分像他照片里的那个人。
他给她优渥的物质,给她旁人艳羡的地位,却也给她划下了清晰的界限——学习林薇薇的举止,穿林薇薇风格的衣服,喷林薇薇喜欢的香水。他会在醉酒后温柔地摩挲她的眼角,叫着“薇薇”;也会在清醒时,冷漠地提醒她:“苏晚,记住你的身份。”
她曾经天真地以为,只要她做得足够好,足够像,总有一天能焐热这块寒冰,能让他看到苏晚本身。
直到林薇薇归国的消息传来,直到他刚才那句冰冷的命令,才彻底将她从这场自欺欺人的迷梦中打醒。
替身,永远只是替身。
心脏后知后觉地传来一阵剧烈的绞痛,让她几乎无法呼吸。她闭上眼,任由夜风拂过面颊,吹干眼底泛起的湿意。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她苏晚,不是任何人的附属品,更不是谁的影子。
她在冷风中站了许久,直到身体的热度几乎被夜风带走,直到那颗剧烈疼痛的心渐渐麻木、冷却,最终变得坚硬。
再次睁开眼时,她眼底所有的脆弱和痛苦都已褪去,只剩下一种近乎冷酷的清明和决绝。
她整理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发丝和裙摆,重新挺直背脊,脸上恢复了一贯的冷静与得体。她没有再回宴会厅,而是径直走向电梯,按下了通往酒店大堂的按钮。
回到那座位于市中心、由陆淮景提供的顶层公寓,苏晚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踢掉了脚上折磨了她一整晚的高跟鞋。
冰冷的大理石地面透过薄薄的丝袜传来凉意。这间公寓装修得极致奢华,却也极致冰冷,如同它主人的风格。这里的一切,从家具到摆设,甚至衣帽间里那些符合林薇薇审美的衣服、梳妆台上那瓶她并不喜欢却必须用的香水,无一不在提醒着她“替身”的身份。
她走到吧台,给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没有加冰,仰头狠狠灌了一口。灼热的液体从喉咙一路烧到胃里,带来一种近乎自虐的清醒。
然后,她走进书房,打开了那台她用了三年的笔记本电脑。
开机密码,是陆淮景的生日。她讽刺地勾了勾唇,动手将其更改。
她新建了一个Word文档,纤长的手指在键盘上停顿了片刻,然后敲下了三个字——辞职信。
内容简洁,公式化,没有任何多余的感**彩。只是陈述了自己因个人职业发展规划,决定离开陆氏集团,感谢公司多年的培养云云。落款:苏晚。
打印出来,签上名字。黑色的墨水在洁白的纸张上洇开,像一个终结的句点。
做完这一切,她并没有停下。她清空了电脑里所有属于她个人的文件,抹去了她存在过的痕迹。然后,她移动鼠标,点开了一个隐藏在层层文件夹深处、需要双重密码才能访问的加密文件。
文件标题,冷冰冰地映在她清澈而坚定的瞳孔中——
《“镜花”项目核心数据转移与市场反制预案》
“镜花”项目,是陆氏集团未来五年战略布局的核心,投入了巨额资金和顶尖技术团队,也是陆淮景野心勃勃想要借此更上一层楼的王牌。而她,作为他最信任的首席助理,全程参与了项目的核心筹备与数据整理,没有人比她更了解这个项目的优势与……致命弱点。
这三年,她并非只是沉溺于虚假的感情。在无数个独自等待的深夜,在意识到自己可能永远无法取代林薇薇的那一刻开始,一种出于本能的自保意识,驱使着她开始秘密地为自己准备后路。
她像一个最耐心的猎手,悄无声息地收集着各种信息,分析着陆氏的商业脉络,构思着一旦离开,如何能最快地站稳脚跟,甚至……如何能让那个将她视为蝼蚁的男人,付出轻视她的代价。
这份预案,就是她蛰伏三年的成果,是她反击的武器,也是她与过去彻底告别的宣言。
她移动鼠标,点开了那份沉甸甸的文件。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文字、数据图表、战略分析依次展开。她的目光锐利,快速浏览着,大脑飞速运转,开始构思第一步该如何落子。
窗外的夜色浓稠如墨,城市的霓虹无法照亮书房内这片静谧的空间,只有电脑屏幕的光,映照着苏晚毫无表情却坚毅异常的侧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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