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淮景的办公室,依旧占据着这栋摩天大楼的顶端,俯瞰着芸芸众生。紫檀木的宽大办公桌,意大利定制的手工皮椅,冰冷的金属装饰线条,一切依旧彰显着无上的权力与财富。然而,某种看不见的秩序,正从最核心的地方悄然崩坏。
“淮景,这份文件到底要签在哪里啊?这里,还是这里?”林薇薇拿着一份合同,袅袅娜娜地走到他身边,身上浓郁的香水味瞬间侵占了他的呼吸空间。她微微蹙着眉,指尖在纸张上犹疑地点着,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依赖般的无助。
陆淮景的目光从电脑屏幕上移开,落在那份文件上。是一份普通的供应商续约协议,放在以前,苏晚会直接标注出所有需要签名的地方,并用便签附上关键条款摘要,他只需要扫一眼,就能签字。
他压下心头升起的一丝不耐,指向落款处:“这里,乙方位置。”
“哦,这样啊。”林薇薇恍然大悟般,拿起笔,慢吞吞地签下自己的名字,字迹带着些刻意模仿的花哨,却缺乏力道。
这已经是今天上午第三次被打断。第一次是她送来的咖啡,糖放得太多,甜得发腻,完全不是他习惯的黑咖啡浓度。第二次是她搞错了一个会议的时间,导致他白等了十分钟。现在又是这样基础的流程问题。
“薇薇,”他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和,“这类标准合同,以后让法务助理先看过,标注清楚再拿给我。”
“好的,我知道了。”林薇薇答应得很快,脸上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她似乎认为,作为他亲口承认的、即将公开关系的女友,这些琐事不应该被苛责。
她离开后,办公室里恢复了安静,但陆淮景却发现自己很难再集中精神。屏幕上那份关于“锦华项目流失”的紧急分析报告,字迹似乎都在跳动,无法聚焦。
“苏晚。”他习惯性地按下内线电话,声音带着惯常的吩咐口吻,“把上个季度的……”
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听筒里传来的是另一个年轻女声,带着一丝紧张:“陆、陆总?您有什么吩咐?林助理她刚刚出去了……”
是总裁办新调来的一个助理。
陆淮景的手指僵在按键上,一股莫名的烦躁涌上心头。他沉默了两秒,才生硬地改口:“没事了。”
挂断电话,他靠进椅背,用力揉了揉眉心。这不是第一次了。这几天,他无数次下意识地叫出那个名字,然后被一种空落落的寂静所回应。
苏晚在的时候,这一切都运转得像精密的瑞士钟表。他的日程、会议、文件处理、咖啡口味、甚至是他西装送去干洗的细节,她都打理得无可挑剔。她就像一个无声的影子,在他需要之前,就已经将一切准备妥当,从不多言,却无处不在。
而现在,林薇薇的到来,像是一颗被强行塞入精密齿轮中的美丽石子。她漂亮,懂得撒娇,在某些场合能满足他的虚荣心,但她的工作能力,与苏晚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总裁办的效率明显下降,送来的文件时常出错,行程安排冲突,甚至连他办公室的绿植,都因为无人记得按时浇水而显得有些蔫头耷脑。
这种混乱,细微,却无处不在,像鞋子里的一粒沙,磨得他心烦意乱。
他试图将原因归结于林薇薇刚来,需要时间适应。但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在提醒他,不仅仅是如此。
晚上,他带着林薇薇出席一个必要的商业酒会。她挽着他的手臂,妆容精致,笑容得体,与各方寒暄周旋,表现得无可指摘。她享受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享受着“陆淮景女伴”这个身份带来的光环。
然而,在应酬的间隙,当某个合作方负责人提到一个略显冷门的数据模型时,陆淮景几乎是本能地侧头,想要询问那个总能及时在他耳边提供关键信息的人。
身边只有林薇薇迷茫而美丽的眼睛。
他只能靠自己模糊的记忆应付过去,心中那股烦躁感再次升腾。苏晚就像他延伸出去的大脑,现在这个大脑被硬生生剥离了,让他感到了某种不便和……笨拙。
回到那座顶层公寓,林薇薇兴致勃勃地谈论着酒会上的见闻,规划着明天要去哪里购物。声音在空旷奢华的房间里回荡,却驱不散某种冰冷的寂静。
陆淮景给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走到落地窗前。城市的灯火依旧璀璨,但这间房子,感觉不一样了。
以前苏晚在的时候,这里虽然也安静,但总有种无声的烟火气。冰箱里会有她切好的水果,空气里会弥漫着她身上那股淡淡的、他曾经要求她使用的“午夜飞行”的尾调,书房里会有她熬夜工作时,台灯散发出的温暖光晕。
现在,林薇薇占据了她曾经的客房,但她的东西充斥着客厅和浴室——昂贵的护肤品,随意丢弃的珠宝,风格张扬的衣裙。这里变得热闹,却也陌生。
“淮景,你看我这件新买的睡衣好看吗?”林薇薇换上一件性感的真丝睡裙,在他面前转了个圈,眼神充满暗示。
若是以前,他或许会有兴致。但此刻,他只觉得一种深深的疲惫。他敷衍地点了点头:“不错。”
林薇薇有些失望,但还是贴过来,靠在他身边。
陆淮景下意识地微微避开了些。他忽然想起,苏晚几乎从不主动靠近他,除非他要求。她总是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像一道沉默而忠诚的影子。他曾经以为那是她识趣,现在却品出几分别的意味。
他放下酒杯,揉了揉太阳穴:“我还有些文件要看,你先睡吧。”
说完,他径直走向书房。
书房倒是还保持着原样。他坐在书桌后,试图处理邮件,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扫过书架的角落,那里原本放着一个苏晚常用的淡蓝色陶瓷杯,她总是用它来喝温水,现在不见了。
他拉开抽屉,里面整齐地放着文具,但少了那支他随手送过她的、印有陆氏logo的定制钢笔。她当时似乎很珍视,现在想来,大概也觉得是种讽刺,一并带走了。
一种前所未有的空虚感,如同冰冷的潮水,慢慢浸透了他的四肢百骸。他这才惊觉,苏晚离开,带走的不仅仅是一个得力助手的工作效率,更是一种渗透在他生活每一个缝隙里的习惯和……依赖。
他烦躁地站起身,想去客厅倒杯水。经过客用洗手间时,他脚步顿住了。林薇薇刚刚沐浴过,里面还弥漫着湿气和她那甜腻的香氛味道。洗手台上,散落着她的化妆品和几根金色的长发。
他的目光无意中扫过光洁的黑色大理石地面,在靠近角落的地方,一丝极其细微的、与金色截然不同的颜色,攫住了他的视线。
他鬼使神差地弯下腰,用手指捻起了那根头发。
很长,柔软,是纯粹的、乌黑的颜色。
这不是林薇薇的头发。林薇薇是精心打理过的栗色长发。
这根黑发……
陆淮景的身体瞬间僵住。
是苏晚的。
她在这里住了三年。即使她离开时清理得再干净,总有一些痕迹,是无法被彻底抹去的。就像这根遗落在角落、未被察觉的长发。
他捏着那根细细的发丝,站在空旷冰冷的客厅中央,仿佛捏住了过去三年那些被他忽视的、真实存在过的日日夜夜。这根头发,像一个无声的证据,证明着那个女人曾如何深刻地嵌入他的生活,她的痕迹,远比他以为的要深得多,顽固得多。
一种混合着震惊、烦躁、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慌乱,猛地攥住了他的心脏。
他盯着那根头发,久久没有动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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